正午,大澤上的霧氣早被高高的日頭驅散,終於顯出了自己的身姿。

看著水面波光粼粼,東方祭轉頭道:“追嗎。”雖然他是師兄,但兩次戰鬥下來,東方祭也慢慢明白,知與行是兩回事,戰棋與實戰仍是有很大的區別。吳亙在戰鬥中的表現,足以讓他平視這個入院不到一年的新人。

“算了,這麼大的湖澤,水下地形又不如賊人熟悉,追了反而怕落入其陷阱。”吳亙看著血勇最後消失的地方,遠遠扔出了一顆石子,“先救人吧。”

二人轉頭向飛梭落下的地方奔去,吳亙讓欒鳴操縱飛梭在空中遠遠綴著,警戒周邊,以防賊人再度突襲。

東方祭的飛梭落於岸邊一處斜坡上,船頭深深插入土中,船身上有一道醒目的刀痕。這些飛梭本就是為禁軍打造,材質堅固不說,外面還覆了一層陣法。可在血勇一刀之威下,竟險些斷了開來。

幸好,船上的人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受了些輕傷和驚嚇。

不一會兒,兩個方向的來援之敵均被滅殺。不放心之下,洛冰又派人把兩個小島搜尋了一遍,均已是空無一人。

半山腰一塊石頭上,洛冰毫無形象的箕踞而坐,滿臉愁容。

這次蹇國師可是給自已扔了塊燙手石頭,原本想著不過是剿滅一些流寇飛賊,沒想到卻遇到這麼些怪物,傷了近一半的學子,還牽涉到戍徒。

弄的不好,死人倒是小事,若是引發與戍徒一族的糾紛,按著趙國素來以大局為重的尿性,說不定就要把自已推出來祭旗,以平戍徒怨憤。

“煩死了,煩死了。”洛冰如小女兒一般,雙腳不停拍打地面。忽然,遠遠看到吳亙帶著張榮、如玉,正鬼鬼祟祟從一座屋中出來,每個人身上都背了一個包裹。

哼,洛冰臉拉了下來,好嘛,堂堂神武院學子,竟然幹起了樑上君子的勾當。

“吳亙,你給老孃滾過來。”吳亙正準備帶著張榮、如玉潛入別的屋子,洛冰炸雷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嚇的一個激靈,下意識帶著二人撒腿就跑。

跑了兩步,吳亙才反應過來,自已是打掃戰場來著,怕什麼怕。將身上的包裹交給如玉,左顧右盼來到洛冰身旁,“院主,方才小子正帶人搜尋賊人可能留下的線索,不知院主有何事吩咐。”

“出息。”洛冰伸出手指狠狠戳著吳亙的額頭,戳了兩下兀自覺著不解恨,又跳起來重重踩在吳亙腳上。

吳亙疼的一個趔趄,險些摔下石頭,“院主,你這是濫用私刑。”

“濫用私刑怎的,我是女的,就是告官我也不怕,教訓個自家學子還有人敢說不是。”洛冰叉著腰,威風凜凜瞅著吳亙。

“一個女人家家的,整日裡腳不著履,也不嫌丟人,怪不得嫁不出去。”吳亙不敢頂撞,打又打不過,只得低聲嘟囔。

“說什麼?”洛冰柳眉倒豎,胸脯急劇起伏,開始往上挽袖子,“信不信今晚我就收了你。”

吳亙撲通一聲躺倒在地,四肢伸開呈一個大字,頭扭向一側,雙目微閉,一副任君採擷的樣子。

“敗了,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洛冰伸手從吳亙腰間扯下青葫蘆,咕咚灌了一大口酒。

吳亙趕緊爬起身來,玩笑開開就行了,開過了說不定這位大妞真的敢扛著自已扔到床上。

“吳亙,你小子素來多智,這後面還怎麼玩。天道門這群瘋子,做出如此有違天倫之事,不追下去定然會釀成大禍。”洛冰煩惱的搖搖頭,一屁股坐到地上,惡狠狠把飄到嘴邊的長髮甩到腦後。

吳亙被對方胸前風光閃的有些頭暈,趕緊蹲下身子,嘆了口氣,“院主,方才我真是去尋天道門線索來著。這島明顯是天道門的重地,我們猝然突襲,又因著水澤隔絕,賊人不好逃竄,說不定會找出什麼證據。”

洛冰用手託著腮,白皙的臉被擠的有些變形,一臉哀怨,“吳亙,你說這些人安生過日子不成嗎,非要搞這些古怪名堂,鋌而走險。”

“還能怎的,還不是無路可走。”吳亙苦笑道,“如你這般的貴人身著羅綺,奢靡無度,又怎知

一些人是活不下去了,才去投奔天道門。還有就是不滿現狀之輩,雖有手段在身,卻無進身之途。時日長了,難免憤懣不平,便裹挾了諸多人興風作浪,可是官家畢竟勢大,便走了偏門。”

洛冰揉了揉太陽穴,頗為無奈,“這些事以往也聽說過,沒想到卻已如烈火烹油,到了如此難制地步。對了,那些鴉麵人你可是認識。”

吳亙心中暗歎,自已隨趙陵前往星落原的事,終是瞞不了別人,只得應道:“確是認識,這些鴉麵人皆出自正靈盟。而且其頭領我也見過,要不是當初有事在身,說不得我也是正靈盟的堂主。”

“如何才能讓正靈盟收手,不再參與趙國事務。”

“難,戍徒之怨非一日之寒,須得幾國攜手,接納戍徒,不再當作外族看待,多以援手。要不然,打殺了一個正靈盟,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盟會絡繹出現。”

洛冰長嘆一聲,卻是半晌無語。“算了,這些事就不是我們能操心的了,當務之急,是把天道門剷除,你先去搜尋線索吧,我已叫人通知當地,接手這座島,免得天道門捲土重來。在此之前,我等還須駐守島上。”說著有些疲憊的輕輕擺了擺手。

吳亙答應一聲,趕緊去尋張榮等人。

經過一番搜尋,果然,在一處屋中屍首上,發現了天道門的分佈。看著這一尺多長的絹圖,眾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天道門並無總壇之類的存在,零零散散分佈著十幾個小的據點,有些甚至已經深入到大夏國、星落原上,彼此並沒有明顯的主次之分。

這怎麼打,洛冰也有些撓頭,不管怎麼說,自己可只是負責趙國境內,其他的留給蹇行那個老狐狸去發愁吧。

一行人就在島上歇息,靜等當地官府派人來接手。

入夜,在一座屋中,燭火搖曳,吳亙小隊的人都在此地,就連受傷的木雲,也被抬了過來。

吳亙危坐於一把椅子上,掃視一眼面露疑惑的眾人,正色道:“諸位,今天把大家召集於此,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今日一戰有人臨戰退縮之故。”

幾人相互對視一眼,皆是有意無意瞟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蘇剪雨,氣氛頓時有些凝重。

“吳亙。”蘇剪雨憤然起身,“是,我今日處置稍有失措,但不能所有罪過都歸於我一身吧。這天道門最後不也是打下來了嗎,為何還要如此咄咄逼人,死咬著不放。”說著就要拂袖而去。

吳亙眼睛一眯,“如玉。”如玉健壯的身子往門口一橫,雙手抱臂,面無表情盯著蘇剪雨。

“你想幹什麼,吳亙,不過區區一箇中人,難不成也想責罰貴人,你有這個資格嗎。”

“沒有。”吳亙乾脆利索的答道:“按趙國律法,中人以下忤逆貴人就要鞭五十,發配從軍。至於戕害貴人,則是死罪,要掉腦袋的,我不敢。”

在場的人也是面色一鬆,怕這個事鬧的太僵,傷了和氣,畢竟大家都是臨時抽組調配,沒必要太較真。

“但是,我不敢,它敢。”吳亙起身站起,拿出一根銀鞭,“這是臨行前洛院主所授,親口吩咐,如若有不聽號令者,擅自退縮的,當處鞭刑。”

“諸位,雖然我等此次皆是臨時抽組,但亦與軍旅出戰無異。兵法之重,紀謂之要,國無紀則覆,軍無紀則伐。此次驟臨如此大敵,若沒有個規矩,人人恣意,遇戰畏縮,如何能勝,又怎敢將自已後背託付他人。”

“今天木雲受此重傷,固然因敵悍所致,但你蘇剪雨若是能夠及時支援,說不得會逃過此劫。若如此也就罷了,大敵在前,連張榮修為尚淺,都能奮而殺敵,你蘇剪雨卻是驚惶萬狀,棄袍澤於不顧。如此都不受罰,何來服人心。”

說著,吳亙重重把銀鞭拍在桌上,早就看這個小娘匹不順眼了,別以為自己是女的就不敢下手了。

張榮躲在角落裡縮了縮脖子,別介呀,吳亙怎麼把自已也繞了進來。要知道,今天自已可就是比蘇剪雨少跑了一丟丟。

其他人聞聽吳亙一通慷慨陳詞,皆是面色複雜。確實,若是有一位貪生怕死的隊友在側,豈不是置自已於險地嗎。都是學子,憑什麼你蘇剪雨可以跑。

“我......我的法器受損,補充十分不易。”蘇剪雨眼中含淚,驚惶之下竟是胡言亂語起來。作為家中長女,從小到大,都是眾星拱月般捧著,何曾受過如此委屈。

“荒誕。”吳亙勃然大怒,倒是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說到法器,胡嘉為何能斷然使出,卻沒有猶豫半分,難不成小小的法器比人命還貴重。

蘇剪雨,莫非我等性命,在你眼裡還不如幾把破劍。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自去尋洛院主,脫離小隊。二是甘受懲罰,以正規矩。”說罷揮揮手示意如玉讓開門口。

蘇剪雨沉默半晌,忽然緊咬嘴唇,生生把眼淚壓了下去,抬頭死死盯著吳亙,“吳亙,錯了就是錯了,我自當受罰。”

吳亙不由語塞,今天晚上,自已拉一個打一個,捧這個貶那個,倒真不是想著懲罰蘇剪雨,只是想把她趕走了事,沒想到這個驕橫女子竟然也有些剛烈勁,寧願受罰也不願離去。

可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不打也是不行了。讓自已動手,算了吧,真當趙國律法是吃素的,過後其人一個舉報,還不把自已手剁了。

無奈之下,剛想吩咐如玉動手,看其人躍躍欲試的目光和那如蒲扇一般的手掌,吳亙脖子一縮,別鬧出人命來,轉而對胡嘉道:“胡嘉,此鞭由你來掌,念蘇剪雨是初犯,十鞭即可。”

胡嘉臉色驚惶,剛想推辭,吳亙已經將鞭子死死按在其手中,掉頭出門而去。

其他人見狀也是會意,紛紛到了屋外。

“你......你們。”胡嘉心頭有一萬隻駱駝奔過,心裡早把吳亙打死了千百遍。好嘛,全跑了,這種得罪人的事怎麼就到了自已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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