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就連林嘉和齊淺淺他們都鬆了一口氣——那個極具壓迫感的注視好像被什麼別的東西吸引,迅速從這群人身上撤走了。

發生什麼了?

眾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小女孩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原地,動作迅速至極,根本不管他們打不打架了。

下一瞬,原本鋪天蓋地的絲線通通收回。

鎮場子的沒了後,剩下季誠與【鬼新娘】對上視線,氣氛又一次焦灼起來。但不知為何,這一人一鬼僵持在原地。

【鬼新娘】嘴唇一張一合,牙齒與舌頭通通不見,只能看到內裡糜爛的血肉:

“把長命鎖給我,我不會再追殺你們。”

季城表情一愣,隨即堅定道:“不行。”

他身後的林嘉聞言隱晦看了眼站在後方的齊淺淺。

為了這個重要道具,已經有四支小隊搭進去了。他們是第五支,也是唯一一支將“長命鎖”拿到手的小隊,倘若這次放手,以【鬼新娘】的警惕性,以後再想要搶無疑是羊入虎口。

自從黎城淪陷後,數百萬的普通民眾被困在另一個a級詭異的領域裡。他們不知道對方活了多久,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脫出詭異世界在現實為非作歹的。總之,黎城被改造成詭異溫床後,旁人無法進入,裡面的人也出不來。

經過本國詭異收容所總科研部的多次實驗,發現只要有足夠的,與黎城裡那隻詭異同等同源的能量就可以開啟進入對方領域的通道。自那時起,各個探索小隊就被派往詭異世界,專挑a級詭異的本源道具搶。

道具中蘊含的能量雖強,終究比不過詭異本身。他們又不敢直接抓一隻a級詭異放到現實去,抓和放都成問題,黎城那隻就夠人頭疼,別提再來一個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多搶些a級詭異的東西這個任務更容易讓人接受。

卻也只是好一點,這種不亞於虎口奪食的任務……季誠垂下眼,酸澀的情緒在胸腔裡橫衝直撞。

a級詭異稀少又強悍,他們各種辦法都用盡了才堪堪收集到六個,幾乎是用人命填出的生路。

前一天還厚著臉皮來家裡蹭飯的好友,一邊胡吃海塞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最後蹭一次嘛就一次,誰讓你外甥做飯那麼好吃……”

一語成讖。

季誠再次聽見好友的訊息,卻是他在執行任務中途迷失,被同化為這詭異世界裡的怪物。

眼下只剩最後一個【鬼新娘】的長命鎖,就能勉強攢夠進入黎城的“入場券”,為了數百萬的民眾,也為了那些犧牲的、甚至素未謀面的戰友。

哪怕他們小隊只剩最後一個人,也要拼死將“長命鎖”送出去。

別說【鬼新娘】作為一個披著些許人皮的怪物說的話絕對不能信,就算那句“放棄追殺”是真的季誠也不會答應。

外圍的白霧正在散去,這是領域,也就是副本即將對外開放的表現。

【鬼新娘】的情緒甚至影響到周邊的環境,以她為中心的氣流逐漸強烈,地面細微的塵土被風捲起四散。

一縷縷蠕動的黑紅煙氣從無眼的眼眶中流出,像是長蟲掙扎著往外爬。

林嘉站的近,此刻也被吹的有些睜不開眼。

但面對隱隱發怒的a級詭異,隊伍中沒有一個人出聲。而作為道具保管者的齊淺淺更是一臉堅決,她的天賦便是【空間】。

將“長命鎖”交由齊淺淺攜帶可以遮蔽【鬼新娘】的部分感知,使對方只能感覺到“長命鎖”的大致方位。

也就仗著【鬼新娘】並不清楚他們用什麼方式將“長命鎖”藏了起來,齊淺淺才活到現在。

“那個女孩是詭異造物,是被這裡的主人做出來的工具!至少是a級的工具!”

季誠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知識,任他心中作何想法,面上也一派淡漠。

齊淺淺倒是能理解【鬼新娘】為什麼這麼急,可現在的場面實在不允許她給自家無知隊長進行一下詭異造物的科普。

她身側的手指抽動了一下,還是沒敢發出動靜,在【鬼新娘】面前存在感越低越好。

臉上的裂紋正快速褪去,羅裙也正在恢復原先的整潔模樣,【鬼新娘】頻頻後望,一邊語速極快地說:“我感受到了,這座小鎮正在甦醒,等那個人發現有入侵者,我們誰都走不了!”

爻清披著【傀儡師】的殼子降臨,已經是此方世界承認的屬於詭異陣營的一份子了。

作為降臨即有領域的a級詭異,在以實力為尊的詭異群體中,理所應當獲得了【鬼新娘】和周邊鄰居的忌憚。

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季誠非但沒從這位a級詭異侷促不安的態度中品出什麼,或許意識到了吧,但那又如何?就算再來一個殺神他也要把東西送出去。

既然【鬼新娘】避戰態度如此強烈,他或許能借一藉此地主人的威勢。於是季誠說出一句讓【鬼新娘】和齊淺淺同時膽戰心驚的話。

“東西不會給你,想搶回去就先殺了我。”他頓了頓,一手附上彎刀,說:“我雖然打不過你,但拼死拖到你說的那個誰發現還是可以的,大不了就一起死。”

地面似乎隱隱傳來震感,【鬼新娘】死死盯住季誠的眼睛,也許想看清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是不是真有赴死的決心與勇氣。

漆黑的眼眶深邃幽暗,注視的久了還有種莫名的眩暈感,這倒也正常,畢竟詭異本身就攜帶著精神汙染。

季誠穩住心神,以一種如磐石不移般的堅硬姿態回看過去。沒有失去行動力的那隻手仍死死握著刀,預防敵人突然暴起。

隊員們屏著呼吸,一動不動地觀察季誠與【鬼新娘】的對峙。場面一時間靜下來,可週身相互撕扯的風揭露了平靜表面下的暗潮洶湧。

一秒,兩秒。

“呵……”【鬼新娘】忽然咧嘴笑了,鮮紅的唇角高高揚起,隱隱有退後的動作,空洞無物的眼眶卻死死盯著面前的一行人,細細碎碎的煙氣仍在下落。

季誠知道在這場心理博弈中自已隱隱佔了上風,仍然沒有放鬆,警惕地看著這隻惡鬼緩緩退向白霧邊緣。

此時的白霧也與季誠他們剛進來時有點不一樣,原本安靜的霧氣像快要燒開的水,內部隱隱翻湧,恍惚間似有影子在其中扭曲痙攣。

尖銳到刺耳的笑聲響了幾下,飽含壓抑的怒氣,【鬼新娘】語調森森,雖然她沒有牙齒這種東西,但咬牙切齒的意味是個人都聽得出來。

“呵……很好,我記住你們了。”

試問被一隻惡鬼狠狠惦記上是什麼感覺?今天眾人就體會到了。

不過就是頭皮有點發麻,脊背有點冷嗖嗖,腿有點軟罷了。

只聽“咔嚓”一聲,【鬼新娘】扭斷了自已的胳膊,連皮帶肉一齊扯下,狠狠向上空拋去。

斷臂處迅速生出密密麻麻的肉芽,已經不能用瘮人來形容了。

季誠等人渾身一震,紛紛擺出防禦的架勢,那隻手臂自兩頭逐漸消解,在空中化為暗紅灰燼一樣的物質。

【鬼新娘】詭異無光的眼眶掃過隊伍中的每個人,陰冷、黏膩。

如有實質的目光像蛇類生物爬過身體一般,激起面板上的顫慄。

除卻季誠以及昏迷的小珂,其餘人都或多或少瑟縮了一下。

這些姑且被稱作灰燼的細小顆粒只在空中盤旋了幾秒便突然散開,像是爆開的血霧。

猝不及防下被血霧籠罩的眾人齊齊屏息退後,卻沒有收到傷害,一絲來自身體的痛覺都沒有。【鬼新娘】的身形倒是虛化了些,盪開層層水波似的漣漪。

風沙四起。

她最後看了眼季誠小隊的眾人,面無表情的消散在原地。

以為談崩了對方要大開殺戒的小隊眾人:?

季誠回身看了眼林嘉。後者謹慎地點點頭,不知從何處拿出另一張符紙。

“呼——”黃色符紙無火自燃,橙紅的暖光在林嘉眼中搖曳,他鬆開手,任由燃燒後的灰燼飄然落下。

林嘉鬆了口氣,他對季誠道:“【鬼新娘】已經走了。”想到她臨走前自斷一臂的舉動,又問:“那個紅霧是什麼東西?”

眾人面面相覷。

“可能是詛咒?”

季誠擺了擺手:“先離開這。”

【鬼新娘】走了不代表他們就安全了,看她走之前的架勢,這地方保守估計也是四星以上的高危地區。

“按之前小珂說的,繼續前進。”

沒了身後的危機,眾人前進的速度快了不少。期間齊淺淺幾次欲言又止,但看到這一路上的風平浪靜和大家神經緊繃下難掩的疲憊,最終還是沒有將有關詭異造物的事情說出來。

她多注意四周就好了,沒必要增添壓力和恐慌了,齊淺淺想著。

隊伍中人員並不分散,站位乍一見雜亂又毫無規律,細看下來就不難發現,齊淺淺總是被穩穩圍在隊伍中心。

這裡的建築和設施都很完善,按照這個佈局,他們很快就能進入小鎮的中心地帶。

季誠數著步數,眉頭越皺越深。

這地方這麼大?

一旦成型,恐怕又是個死亡率70%以上的大型多人副本。

想到副本,他也只得暗自嘆氣,黎城的民眾還在等待救援,他們現在也沒有強行關閉副本的能力。

算了,先管好自已和身邊人吧。

長髮灰眸的青年靠坐在噴泉旁的長椅上,一團白色毛茸茸就在他懷裡蹭來蹭去,還時不時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這隻貓極為漂亮,它的身形優雅,線條流暢。那一身潔白的皮毛柔軟而光滑,如絲般細膩,閃耀著淡淡的光澤。在陽光的照耀下,它的皮毛彷彿被賦予了生命,散發著令人陶醉的光芒。

青年配合地為它順毛。頭微微一偏,他注視著躊躇不敢上前的金髮女孩,淺灰色的眼裡滿是寧靜的溫柔:“安妮。”

被喚作安妮的小女孩眼眶紅紅的,似乎剛剛哭過,聽見安爾叫她,險些沒控制住又想啪嗒啪嗒往下掉的眼淚。

“安爾……”

安妮小心翼翼湊過去,生怕這是場幻夢,脆弱的、一碰就碎的夢。修長白皙的指尖落在她頭上,輕輕摸了摸安妮柔順的璨金髮絲。

如果忽略某隻貓毫不掩飾呲出的牙,這一幕還是很溫馨的。

季誠等人遠遠看到的,就是這和諧一幕。面上表情看不出什麼,心中卻翻起滔天巨浪。

“他”太像人類了——這是季誠的第一想法。

外在特徵,行為舉止。

一切都是那麼正常。

可就算是a級詭異,外貌上也不會與人類如此相像。

如果不是他身邊某個十分顯眼的、不久前還輕輕鬆鬆斬掉【鬼新娘】一隻手的金色腦袋,季誠就真的要懷疑這是不是誤入詭異副本的普通人了。

齊淺淺則盯著這個黑髮青年懷中的白貓,金色的瞳孔一如記憶中的那般璀璨閃耀,下一瞬,她像是突然從昏沉的睡夢中清醒過來,強迫自已迅速挪開眼。

這是為了不引起對方的注意,齊淺淺自知身負重任,她的安危在某種意義上甚至比隊長還重要。

林嘉顯然注意到了那隻貓,他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將齊淺淺擋住。

001沉默的注視著他們,手動隱去了因為季誠等人情緒起伏所響起的演繹值入賬提示。

按照爻清的話來說,他在扮演時會因為追求完美,徹底把自已當做演繹物件,希望系統也能貫徹這一點,當好一個輔助者。

這種時候,爻清會主動遮蔽掉自我意識,完完全全按照“安爾”的所思所想行動。

雖然001很困惑一個人類為什麼能在腦子沒問題的情況下把自已當成另外一個人。但經過反覆確認,宿主並沒有某些精神疾病,也不會在扮演裡迷失自我。

既然如此,001需遵守合約輔助宿主完成任務,一切以宿主的方式意願為主。

安爾·伊斯作為一個普通詭異,當然不會時不時有系統音在耳邊響:

“叮!演繹值+10”

“叮!人物扮演度%”

001琢磨了一下,好像確實挺出戲的,難道之前那些宿主扮演度始終達不到100%是因為沒沉浸式代入嗎?

可是按照爻清的代入方法,大部分人類都會瘋掉的吧,後期要扮演的人物可複雜多了,宿主能做到同時扮演幾個人物嗎。

話說回來,100%欸,多少年沒有宿主達到過了,也不知道爻清行不行。

不過任001內心作何想法,季誠等人就這麼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倚靠在長椅上的青年坐姿優雅,身為領域之主,他自然知道季誠小隊的人就在附近。

伊斯先生有點苦惱的眯了眯眼睛,安妮和伊琺有點太黏他了,以至於自已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這些意外的客人。

唉,這也太失禮了。

哪有客人上門,主人家還悠哉悠哉陪玩偶玩過家家的。

想是這麼想,可青年嘴角噙著一抹微笑,溫柔注視懷中的玩偶們,半點目光都沒分給所謂的“客人”。

直到季誠試探性地邁出小小一步。

最先有反應的卻不是那位青年。

安妮與伊琺同時轉頭,對面安爾時的豐富情緒褪得乾乾淨淨。

兩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人,那空洞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詭異的氣息,彷彿能看進人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那空洞裡不僅僅是對生命的漠視,更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林嘉被盯地心跳都漏了兩拍。

他們護著身後的青年,警惕季誠等人的靠近。

——簡直像惡龍守著自已最珍貴的珠寶一樣。

被其注視時,細細密密的陰冷感便如蜿蜒的藤蔓一般爬上心頭,曲折迴轉間牢牢勒住心臟,直讓人喘不過氣。

在主動模擬出的人生理反應消失後,這兩詭異的非人氣質就慢慢浮出水面了。精緻與詭譎之感相互交織,明明外貌符合人類審美的可愛,卻比一些血肉模糊的詭異還要嚇人。

危險!目標極度危險!

僅僅一眼,季誠心中便警鈴大作。

這兩小隻給他的感覺比以往見過的任何詭異都要陰冷。

可那個小女孩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她原先帶給自已的壓迫感遠遠不及當,只過了不到半小時,對方竟得到大幅度增強了嗎?

安爾完全體會不到季誠的緊繃從何而來,在他看來,自家孩子做什麼都很可愛。

瞧瞧,明明被外人打斷了談話,他們第一反應卻是擔心自已,多懂事啊。

長椅上的人動了動,安妮與伊琺迅速撇開呆愣在原地的季誠等人,又對著安爾笑起來。

安妮笑容燦爛:“怎麼啦?”

伊琺跟著“喵”了一聲,尾巴輕輕勾上主人的手。

在眾人的目光下,那個所謂的安爾低下頭,認真回覆趴在腿上的貓:“謝謝,不過我想晚點再回去,總要和客人見一面的”

季誠直覺這個“客人”指的是自已這群人。

白貓像是有些無奈的從青年懷中躍出,蹲在一旁舔毛去了。

青年不緊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幾乎難以察覺的褶皺,將額前散落的髮絲撩至耳後。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他輕緩起身,朝著季誠等人的方向頷首致意。

經他這麼幾番折騰,季誠才真正注意到這位極其像人的詭異實在生了一副好皮囊。

鼻樑高挺,眉眼深邃。

黑髮柔順披在身後,淺灰的瞳孔微微發亮,神秘的憂鬱和細水長流般的溫柔氣質雜糅在一起,好像就連拂過他身側的風都輕柔了幾分。

雖然從他的面部特徵與穿著來看,像是西方那邊的人。但若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這位青年,卻是華國的詩詞更加合適——“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眾人一時失語,不知是因為被這張臉驚豔到了,還是詫異他一個詭異長這麼好看幹什麼。

季誠本著敵不動我不動,敵動我也動的原則,同樣朝安爾一點頭。

“你好?”反正對方目前沒有攻擊意圖,先打個招呼總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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