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滴淚
“阿……阿錦。”
顧沅有些生澀的聲音響起，他有些無措地看著低著頭的女子，她還是和從前一樣，明豔美麗。
“別喊我！”
蘇錦揚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珠，她的眼睛紅紅的，卻直愣愣地看向自已。
看得他心慌，看得他心碎，看得他身體都僵直了無法動彈，只能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然後快步追上去。
齋堂裡，孫嬤嬤早就佈置了一桌飯菜，看到蘇錦來了，臉上寫滿了笑意，等走進了才看到夫人臉上的淚，趕緊拿出手帕，去幫蘇錦擦。
“這是怎麼了是？誰惹夫人了。”
蘇錦沒有說話，拿起筷子，就開始夾菜吃飯。
“孫嬤嬤。”
這一聲響起，才打斷了孫嬤嬤的詢問，孫嬤嬤抬起頭，看到自已這麼多年沒見的顧沅，立馬是老淚縱橫。
“怎麼，怎麼，怎麼就成了這樣呢！”
她撲上去，是抱著顧沅就是一陣痛哭，顧沅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看懷裡的孫嬤嬤，又看看在吃飯，一眼都沒看他的蘇錦，最後只能無奈地拍了拍孫嬤嬤。
“謝謝孫嬤嬤。”
等到他坐在那，孫嬤嬤來給他拿來碗和筷子時，他才又不好意思地說了句謝。
“哼，看來當和尚還是有好處的，至少說會了說謝，以前傲氣的小侯爺現在成了這樣，還真是……嘖嘖嘖。”
蘇錦陰陽怪氣地輸出了一番，看到了顧沅青白不堪的臉色，他放下了筷子，有些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吃下去了。
“吃吧，吃吧，說不定我們走了，你就吃不到這麼好的了，看看餓成什麼樣子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承遠侯府多苛刻你了！”
蘇錦夾了好幾筷子的菜放到對面人的碗裡，又吸了吸鼻子，眼角又有眼淚落下，她悄悄別過頭去，掩飾住不讓顧沅看到。
“孫嬤嬤，等會走的時候給侯爺留幾張銀票，我還以為他能在寺廟裡過得多好呢！”
當初顧沅在一個深夜上山，身上是什麼東西都沒帶，也不知道這十年是怎麼過得。
“寺廟裡可以做工來換取食物，我一個人也住不了那麼大的廂房，一張桌子一張床，足夠了。”
顧沅低著頭回話，他實在是不敢看蘇錦的臉，生怕自已露出一點異樣。
蘇錦卻沒有再回他一句話，只是不停地夾菜吃飯，似乎是對他沒有一點感覺了。
孫嬤嬤用手帕擦著眼淚，這會她已經緩過來了，只是一看到顧沅那頭上的白髮，心裡是針扎般的疼，她的小侯爺啊，她從小帶大的孩子，是多麼得驚才絕豔，曾經是那麼得傲氣凌然，肆意張揚。
而今，坐在她面前，這個彎著腰，低著頭，不敢發一言。
“侯爺還是回府吧！”
孫嬤嬤又差點沒有繃住，她拿起筷子，給顧沅夾菜。
“馬上世子就要成婚了，侯爺怎麼著也要參加世子的婚禮吧！”
“元澤要成婚了？”
顧沅放下筷子，皺起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錦看到他這副樣子就來氣，忍不住陰陽怪氣道，“是呀，畢竟都十年了，你兒子都二十了，等我下次來，就是告訴你你有孫子了，就是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時候呢！”
顧沅聽到這話，閉上雙眼，但是急促的呼吸顯示他並不平靜的心緒，他張開眼睛時，眼裡閃過痛苦的神色。
“好事，這是好事，只是我不便下山，這婚事還是需要阿錦來主持。”
“當然是由我來主持！顧沅！”
蘇錦壓抑住怒氣，她不想當著孫嬤嬤的面，與這人吵架，她看著眼前的人，真的是越來越陌生了。
年少時，那個肆意張揚的少年，如今選擇逃離一切。
“顧沅，我不知道你為何執意要出家，無論什麼，都不是你要拋棄承遠侯府，拋棄我，拋棄元澤，承澤，芳華的理由。”
“你知道十年有多長嗎？幾千個日日夜夜，你錯過了太多，你知道嗎？元澤現在不再是那個一說就臉紅的小小少年了，承澤也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芳華現在是個大姑娘了，不再是那個整天追在你身後的小女孩了。”
“而現在，元澤要成婚了，你一個父親，竟然不下山參加他的婚禮。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
蘇錦直視著顧沅，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到一絲後悔，但顧沅只是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眼裡滿是悲傷。
你悲傷個什麼鬼啊！這不是你做出的選擇嗎？
蘇錦站起身，走到顧沅身邊，她蹲下身，伸出手抓住顧沅的手，顧沅的手上滿是繭子，以前是拿劍舉箭，現在是提水砍柴，沒有哪樣比哪樣很高貴，只是蘇錦不理解。
這一刻，她希望她的讀心術對顧沅有用，能夠聽到顧沅的一點點心聲，能夠知道顧沅到底為什麼要出家的原因。
但是很快，她便放下了手，她聽不到，她聽不到顧沅的任何心聲，而她，只是個普通人，她無法分辨顧沅悲傷的表情來自哪裡，她只覺得一陣絕望和傷心。
年少情深，總歸是走上了陌途。
蘇錦努力地扯起一抹笑，那樣子寫滿了強顏歡笑，眼淚一滴滴炸到地上，在青磚上匯成一條小河。
過了許久，她才站起身。
“我們走吧，孫嬤嬤。”
“這個時辰？”
孫嬤嬤看了看外面的天，天色暗了下來，山路又不好走。
“天色已經晚了，我們明天再回府吧，夫人。”
她還期望，夫人能在寺廟裡多住幾天，把顧沅勸回府的。
“不，就現在走。”
蘇錦沒有再說話，只是徑直向寺廟外走去，小沙彌為她開門時，臉上露出疑惑，這個夫人太奇怪了，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老老實實開啟門。
顧沅慢慢跟在身後，看著她走出了寺廟的門，然後站在臺階前。
孫嬤嬤有些猶豫地問著蘇錦，“夫人，要不然讓侍衛們先下山，為你找頂轎子吧！”
蘇錦看著昏黑夜色下的臺階，一階一階的，看得她眼前發黑，腳一軟，差點跪在地上。一隻手扶住了她。
然後她被抱起，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一愣，但懸空的感覺讓她下意識地抓住了這人胸前的衣服。
有一滴淚從上方滴到她的臉上。
灼熱隨後又變得冰涼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