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張銘抵達辦公室直奔鑑定部。或許因為時間尚早,那裡只有一位年輕的鑑定員正獨自瀏覽報紙。
“早上好!”年輕鑑定員抬頭問候,“這麼早就來了,有急事嗎?”
張銘取出一根折斷的鞋拔,“麻煩你立即查一下上面的指紋。”
“是誰的指紋呢?”
“劉凱峰,希望能找到他的指紋。”
鑑定員興趣盎然地追問,“這是從哪兒來的?”
“從李莉家中找來的。”
“他去過李莉家?”
“算了,”張銘簡化了說明,“我希望能快點知道結果。如果能在鞋拔上找到劉凱峰的指紋,那這兩起命案就能同時得到解決。”
“哦,這事挺重要的。”鑑定員帶著一絲笑意,但還是認真地接過鞋拔,“我會立刻檢查的。”
“拜託了,我去找主任。”
張銘離開鑑定室前往主任辦公室,但主任尚未到。於是他返回刑警室點起了煙。
此時,劉海刑警放下手中的報紙抬眼看向張銘。
“真是見鬼,這些記者真會胡編亂造。”
“怎麼了?”
“看看這報道。描述了一個充滿死亡恐慌的C市。在節日前夕,整個城市充滿了不安……這算哪門子新聞?完全是在製造恐慌。”
隨即電話鈴響,劉海刑警拿起聽筒。
“喂,刑警隊,什麼事?”
他的話音驟然提高。
“真的嗎?是今早發生的,那孩子怎麼樣了?好吧,謝了。”
放下電話,劉海以不可置信的神情向張銘說:“李莉死了。”
“死了?”張銘一下子跳了起來,椅子被他一腳踢翻,他怒吼道,“是誰殺了她!”
“據說是自殺。是那位高中老師報的案。他說是因為聽到孩子哭聲才去檢視,發現她已經躺在被子裡變冷了。旁邊還有遺書……”
聽到這裡,張銘一溜煙跑出了房間,騎上摩托車急馳而去。
晨風拂面。
一個小時後,屍檢已經完成。
李莉躺在花紋棉被下,潔白的床單露出她緊閉的雙眼和柔順的黑髮。
死亡時間定在了午夜十二點左右,就在張銘離開幾小時後。死因與劉凱峰一樣,攝入了氰化鉀。
屍檢之後,在眾人面前開啟了寫著“各位親友”幾字的白色信封遺書。只有李莉的母親沒有離開女兒的身旁,她的手放在女兒冰冷的臉上,靜靜坐著。點燃的香菸繚繞著淡淡的煙霧,飄向旁邊讀遺書的房間。
嫂子用手帕遮面,緊靠在丈夫的背上,肩膀抽泣著。
我心急如焚。剛剛那位刑警離開不久,他的腳步聲似乎又要回蕩。在這段時間內,我必須把這封信寫完。
如果筆跡潦草,還請大家原諒。正如那位刑警先生所推斷的,是我殺害了吳東和劉凱峰。他對我的犯罪手法和計劃所做的推斷,幾乎都是正確的。
但我自信滿滿。因為沒有確切的推理證據,去尋找物證幾乎是不可能的。我甚至沉醉於自已的計劃中,確信不會出任何差錯。
那位刑警先生離開時,牆上的鞋拔子已斷成兩截,他將它帶走了。當時我並未感到不安。但十分鐘後,我意識到了它的重要性。
我愣住了。鞋拔子上有指紋!我重新思考了那位刑警先生的動作,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入口袋時的舉動。那位刑警先生的行動和思路,我瞭然於心。他的腳步聲定將回歸。我感到恐懼,彷彿已經聽到那扣在我手上的手銬聲。
一切都結束了。
劉凱峰前天來到我家。我對他並無印象。
“在電影院——上個月二十六號,我就是那個男人!”他說。
我不禁愣住了,想到電影院那件事我就感到頭暈眼花。
“你是誰?”我儘量保持冷靜地反問。他露出了微笑:“我特意來跟你談談,你要多少錢買我的指紋。”
劉凱峰對此事的察覺,似乎是在那位刑警到訪他之後。當時,他緊跟著我從電影院出來。我跑進了小巷,正好遇到鋼琴學生的家長,對他說:“有一個可疑的人跟蹤我。”
家長愣了一下,然後怒目而視,使得劉凱峰無法繼續逼近,只好拐彎離開。這個細節,劉凱峰還記得清清楚楚。
“現在找到那個目擊者太容易了。刑警告訴我那張匿名信帶有我的指紋,這讓我大吃一驚。那天,我在去看電影之前曾經去過摩托車修理店。追蹤你,然後去買香菸的時候,我才發現手指頭沾上了墨水。據說那張匿名信不僅有墨水指紋還有油漬,我立刻明白了一切。”他那惡狠狠的眼神讓我顫抖。
“聽說你是個寡婦。保持這樣年輕美麗的身體,何必孤單一人。我不一定非要錢不可……”他的言下之意顯而易見。我被迫先答應給他一萬元,約定次日交付。我的殺意讓我感到徹頭徹尾的寒冷。
我實施犯罪的手法,完全符合刑警先生的推斷。威士忌酒是在長野火車站的一家商店購買的。需要包裝紙,我還特地去了365便利店買了乳酪。
那個為我打電話的人,可能就是火車站附近的某位,他說他要坐客運車去善光寺參拜,然後再回家。
至於刺殺吳東用的小刀,我按照報紙上描述的黑幫“竹市幫”的頭目名義寄出。我認為那樣的人不會因為突然收到一把小刀就報警。我還夾了一張寫有“小心”的便條。關於我如何知道吳東血型的原因,我在這裡不便多說。
關於匿名信的推測也令我吃驚。為了讓嬌嬌相信我編造的故事,編造出嬌嬌那位“月亮公主”,我不得不構思出一套龐大的故述。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令人痛心。實際上,從嬌嬌五歲開始,我就已經反覆地講述這些故事給她聽。
搭建通往月亮國的七彩虹橋。利用七種不同顏色的紙袋,每個袋子裡放一張明信片交給嬌嬌。孩子的雙眼閃爍著光芒,聽著我的故事,相信這七張明信片達到月亮時,七彩虹橋就建成了,月亮公主就能過橋來找她。
最初,我把自已的姓名和地址寫在明信片上放入袋子,告訴嬌嬌按照我指定的顏色順序寄出。當信寄到時,我就會送給嬌嬌月亮的禮物,同時傳達月亮的話語。看不見的月亮公主,在嬌嬌的心目中,是如此美好。
為了讓匿名信能按順序寄達,我想出了這個辦法。犯罪的前夜,我把七張明信片放進了七個不同顏色的袋子裡。除了必要的兩張外,其餘的都以慈善機構作為收件人,使用假名寫上慰問的話語。我相信,這樣做第二天明信片就能準確無誤地達到警方手中。
以上是刑警先生未能推測出的部分,我認為我已經全部坦白。
只有一件事,麻煩請轉告刑警先生,我對逝去的丈夫忠貞不渝,為此我感到驕傲。我的丈夫汪東昇永遠活在我的心中,他是我的一切。
那麼,刑警先生可能會問,為什麼要殺害吳東。這一點我無法透露。
我已經對自已進行了懲罰,請放過我吧!
我聽到嬌嬌驚醒的哭聲。當我再度哄睡孩子時,刑警先生的腳步聲已恐怕近在眼前。
我心急如焚,各位警官,敬請將我的情況轉達給我的母親和兄嫂。
再見了,媽媽、哥哥、嫂子。
請好好照顧嬌嬌。
那個孩子的未來會怎樣?
再見,嬌嬌。
再見了,各位。
房間裡恢復了平靜,只有嫂子悄然離開,她在不遠處的哭泣聲劃破了寧靜。
遺書朗讀完畢,主任喃喃地說:“真是難以理解,她如此詳盡地說明一切,卻唯獨對殺害吳東的原由無言。”轉向李莉的哥哥問道,“你知道嗎?”
“不知道。”他臉色蒼白地答道,“為何妹妹要做這一切……她本不是這樣的人……”言下之意,他無法繼續。
張銘看到他的眼淚沿著臉頰滑落,彷彿連醫生自已也沒意識到自已的哽咽。
張銘手緊握坐墊,內心充滿自責和悔恨,斥責自已的衝動和輕率。
是否還有別的出路?江律子本可以逃離搜查的範圍,逃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是我,張銘,迫使她步向絕路。
“主任!”他抬頭說,“我……我犯了錯!”
“張銘,”主任深情地看著他說,“我希望在今晚的偵查會議上能聽到你對此次事件的深思熟慮。”
主任的話語中,特別突出了偵查會議的重要性,這是他們兩人之間可以無言理解的共識。
張銘必須抑制住自已心中湧動的激昂,因為他知道這隻能是下一步的補償。
此時,一個年輕的警員靜靜地立在門口,他的話音剛落:“鞋拔子上的指紋確認是劉凱峰的。”
主任向年輕警員點點頭:“辛苦你了。”
這個訊息使得整個案件迎來了一個緊急的轉折點,彷彿正頓時朝著最終的解決方向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