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張銘搭上了通往外地的客運班車。

而這一日,在他開始工作時,一個新的人物劉凱峰被介紹給了整個偵查隊。主任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宣佈了這一訊息:“這名男子與此案究竟是什麼關係,目前還是一個謎。他忽然進入我們的視線,或許是目擊者,抑或是兇手本人,這還有待確認。總之,我們必須追查他,從他的口中挖掘出事實的真相。然而,”主任表情極為凝重地說,“我們現在已經逮捕了李莉。我並不認為這是一次冒失之舉,因為她的嫌疑依然重重。首先,我會派張銘前往劉凱峰所在的望月鎮。其他偵查人員,則需繼續對李莉及其周圍環境的調查。”

張銘非常清楚地理解了主任的用意。主任對於那張匿名信同樣心存疑慮,僅僅是這位所謂的“證人”突如其來的出現,讓他感到困擾罷了。

(劉凱峰,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在顛簸的巴士中閉上了眼睛,沉思起來。

劉凱峰,有著兩宗犯罪記錄:

猥褻罪是在一輛熙熙攘攘的上班公交車上,不懷好意地動手動腳遭到逮捕。他長久以來沉溺於這種不當行為,直到某一天,一個性格堅強的女學生髮現了他鬼鬼祟祟地伸向胸前的手,於是大聲疾呼,他當場被制伏。一旦事情敗露,也有其他受害者站出來控告他。六個月的徒罪,對他而言,顯然是一筆沉重的代價。

強暴未遂罪,則是對一名下班的女職員發起攻擊。他因此被判了一年零三個月的刑期。總之,劉凱峰是一個荒淫無度而扭曲的人。

(這樣一個人,怎會有興致去澄清李莉的無辜?或者他內心真的有那麼一絲正義情操?抑或這僅僅是出於對曾經將自已囚禁於牢籠的警察報復的惡作劇?)

在刑警隊伍中,首要嫌疑人即是那匿名信件的傳送者的觀點變得越發強烈。那麼劉凱峰與吳東之間有沒有什麼聯絡呢?

“他們兩人,是否在牢獄中曾有所交集?”

對於刑警們的推測,速即展開的調查結果卻得到了否定,因為吳東入獄的時間是劉凱峰釋放後一年的時間點。

巴士在顛簸的碎石路上跋涉,車身的劇烈震動不斷打斷著張銘的沉思。

巴士正面的玻璃窗上標明“暖氣車”,而車廂內卻顯得寒冷刺骨。或許是由於壟斷經營的緣故,這地區的運輸線路才如此落後。乘客們默默忍受著顛簸,緊緊握住前座以免被甩出座位,而售票員則以一種事不關已的語調報站,彷彿在炫耀她的特權。

經過一小時二十分鐘的顛簸後,值班售票員以和煦的聲音宣佈:“終點站,望月鎮到了,感謝各位乘客。”

至此,張銘終於抵達了劉凱峰的居所。

詢問了當地警察分局的位置後,他點燃一支香菸,向狹窄小路上的商業街走去。

“哎呀!這傢伙又惹出什麼禍來了?”

望月派出所的所長為張銘端上了一杯熱茶相迎。

“他最近好像沒有惹出什麼事端。不過,聽說他欠了不少債,日子過得很拮据。”

“是否與罪案有任何關聯,我們還沒能完全弄清楚……”

張銘詳細說明了自已的來意,偵查主任舉杯聆聽並點頭表示。主任似乎非常感興趣:“那麼,這就意味著徵部先生很可能是嫌疑人之一?”

“不能這麼快下定論。只是在那份匿名信的明信片上發現了他的指紋。但他與受害人之間的聯絡不明朗,也沒有發現他和李莉有任何關聯。根據我們的推測,他不可能只是路過的目擊者。我們認為,他可能知道一些關鍵的資訊。”

“接下來應如何行動?把他叫來問話?”

儘管主任這樣提議,張銘還是拒絕了。他想要的不僅僅是見到劉凱峰,還想要了解一下劉凱峰夫人。

他按照主任提供的簡略地圖,去拜訪劉凱峰家。

主任笑著告訴他:“他夫人是本地人,所以,他們現在的家也是從她孃家的庫房改造而成的。那裡有足夠大的空間供攝影棚使用,務必要仔細檢視,不要有所錯過。”

走近徵部家時,主任所言不虛。一道簡陋的玻璃門上,用剝落的紅油漆書寫著“天天照相館”的招牌,字跡褪色、斑駁不堪。

敲響門扣之後,一位三十出頭、面色蒼白的女人應聲而出。她的臉頰尖銳,嘴唇厚實。望月分局的偵查主任提及,她的名字是紅江。

“我想找一下劉凱峰……”

“他不在。”女人的聲音透著一股冷漠。

“他會馬上回來嗎?”

“不清楚……他去了附近的高中。”

“哪所高中?”

“他是去送老師們照片的底片。”

“那麼……”

張銘毫不猶豫地坐下來時,女人的眼神突然變得警惕起來:“請問您是?”

“我只是想詢問一些事情。”

“如果是關於債務的,那請等我丈夫回來再談,我也是無能為力的。”

張銘微微苦笑著說:“我不是來討債的,我是警察。”

女人一聽這話,表情立刻僵硬了:“他又做了什麼?”

這話讓張銘再度苦笑。這正是望月派出所所長先前說過的話。顯然,這個男人是個麻煩製造者。

“請問,徵部先生在上個月的二十七號是否去過縣城處理一些事務?”

“沒有。”女人迅速地答道。

“但有人說在那天見到了劉凱峰。”

張銘試圖用話語來試探。女人搖頭說:“可能是認錯人了。那天他和鎮上的人一起去了旅行。”

“旅行?去了哪裡?”張銘邊詢問邊開啟手中的筆記本。

“繞行海陵島。”

“聽起來是個豪華的旅行啊!”

“我們鎮上的商會每年都會組織一次友誼旅遊。雖然我們也是商會的一員,但今年的費用是四千元,我們承擔不起,本來打算放棄。但會長是個好人,他知道我丈夫是個攝影師,旅行中又恰好需要有人拍攝紀念照片,所以免除了我們的費用。因此他參加了這次旅行。”

“我明白了。”

張銘感到有些沮喪。這位女士似乎並沒有立刻說出可以揭露的謊言。

“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發的?”

“二十七號早上五點,從客運汽車站乘坐專車前往C市火車站。”

“他們在哪裡住宿?”

“據說二十七號晚上在G市,二十八號晚上在Y市。他們昨天傍晚才從Y市乘專車返回。”

張銘一邊聽著她的陳述,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轉而前往她所提到的商會會長家中,那裡得到的資訊與女人所說無異。身材矮小的陸會長,眨巴著眼鏡下的雙眼:“沒錯,劉凱峰是我們出資讓他參加的。他的表現還算不錯。我們都在期待看到洗出來的照片。從二十七號一大早直到昨天傍晚,他一直跟著團隊,沒離開過。C市和Y市的距離實在太遠了。”他笑著補充道。

在兇案發生的那個晚上,劉凱峰實際上還在Y市。而匿名信是在第二日中午至下午六點之間寄出的。那段時間,他在海邊的酒店裡,也許正聽著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

他不可能見證了兇殺案和親自寄出明信片。這樣的推測已被推翻。然而,匿名信上的指紋卻確鑿無誤地指向了他。

在Y市的男人——張銘落寞地抬起目光,回想起那片古老港口的景象。

不管怎樣,還是得見見劉凱峰。在詢問了去往高中的路線後,他向陸會長道別,走出了其家門。

高中聳立於小山坡上,校門上方掛著“望月鎮中學”的金色匾額。張銘站在那裡,遠眺四周,低窪的地帶是一片連綿的稻田,遠方則是雄偉的山脈起伏。夕陽如綢,輕輕鋪在那畫卷一般的山巒上,炊煙在其中纏綿,彷彿雲杉之墨跡在天邊輕染。張銘不由自主地哼起來,是某次酒宴上聽到的歌謠:

南望白雲淡,北瞰雪山茫,

望月鎮之心,盛放菊之香。

原來這世外桃源,正是歷史悠久的菊花之鄉。分局所長剛才還遞給他一份“望月鎮觀光指南”和一套風光明信片,他們就像一張張細膩的國畫,講述著這片大地的美麗傳說。

“望月之名,源於花,自古便以菊花馳名天下,更因傳奇的‘望月之菊’得名。”張銘邊思考邊翻閱手冊,裡面的記述引起了他的興趣:

“……沿著山路走去望月。在那個清風明月的夜晚,我決心攀登更高的丘陵。當時是晚夏時節,蕎麥花盛開而柿子垂重,丘陵化作了風和日麗的舞臺,北方望見如畫的御嶺山和煙雲濃淡的淺間山,南則是環抱如麗人細頸的環山,直至火山峰頂,山色溫潤。”

張銘放下手冊,親眼欣賞著四周風景,使他突然有了一種超然的感受,以獵人的身份,來到如此令人心醉的美景中,確是諷刺而又悠長。

遠處,突然傳來回蕩在靜寂中的鋼琴旋律,如夢似幻。就在這所學府內,不久前還發生了一場血腥的命案,他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以阻斷這悲傷的思緒。

走進辦公室大樓,張銘恍惚看見一位身形矮小的女教師從走廊轉角而來。他邁步上前詢問:“老師,請問……”

她微笑著答道:“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張銘探詢著:“照相館的劉凱峰先生來過這裡嗎?”

“哦,劉先生嗎?他正好在職員室,您請跟我來。”她指了指上層樓梯,聲音中顯露出一份校園特有的和煦。

張銘有些遲疑,實際上他想要的並非這樣公開的談話:“不好意思,能不能請他下來一下?”

“嗯,那麼請稍候。”女教師便進入樓上。

張銘想到談話內容有些遲疑:“對不起,能不能請他出來一下。”

“那麼請等一會兒。”

女老師進入。張銘無所事事地四周看。門正面掛有一塊巨大匾額。跳躍的草體寫著“思無邪”三個大宇。

“思無邪。”

張銘在心中念道。是他高中時代漢文課讀過的語句。也許,這所學校,學生也在校長的訓詞中,不知聆聽過多少次的吧。他不禁同時也想象到,一位禿頭老校長的面容,心中感到暖和。

“是你在找我?”瘦高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說,“你是那一位?”

“你是劉凱峰嗎,事情辦妥了嗎?”

“辦完是辦完……”

“那麼我們邊走邊談,馬上可以走了吧!”

“你究竟是什麼人……”

張銘默默地由口袋中,露出證件一角。男的臉色立刻改變。他有些自暴自棄地,從鞋箱拿出涼鞋。

“大人,我可沒有做什麼壞事。”

並肩走出校門時,劉凱峰第一句話如此說。由他稱呼張銘為大人之口吻,可竊見他的過去歷程。

張銘緩緩地走著:“我並沒有說你做了什麼。”

“你不會是照像館顧客吧?”

“有一些事情,我要問你。”

“什麼事?”

“你和李莉有什麼關係?”

“李莉?不認識。”

“如果忘記,太過意不去吧。對方說和你很親密呢?”

“別開玩笑了。見都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的女人啊!”

“她在市裡當鋼琴老師。”

“我是個五音不全的人。而且,在哪裡我都不知道。”

“C市。”

“沒去過。我除了大馬路,很少到偏僻地方。”

張銘點菸,也請了劉凱峰一支。

“你在什麼地方和吳東見面的。”

“大人,”劉凱峰吐煙說,“這種問話方式太刁難吧。我和這樣的男人完全沒有來往。究竟我做了什麼事?”

“這一點,我也想知道啊!”

“哼!”劉凱峰哼道,“你找錯物件了吧。勞你費神了。這些男女做出什麼事,我不曉得。和我一點都扯不上關係的。”

“你常到醫師那裡嗎?”

“我雖瘦,身體卻很健康。已足夠應付。”

“你,”張銘露出猙獰面孔,“你真的不認識李莉?”

“讓我見見她,立刻就能明白的。究竟是什麼事?”

“命案。你親切地向警方投書,說你看到兇殺現場。”

“開玩笑吧。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上個月二十七號。”

“那一天,我和鎮上的人去遊覽Y市一週。當天去參觀了Y市海底世界,夜宿於Y市望海莊飯店。你去打聽就會明白,究竟什麼樣的差錯,弄成這樣的?”

“投書明信片上有你的指紋。”

“什麼?指紋?”劉凱峰也嚇了一跳。

“大人,你在開我的玩笑吧?”

“指紋是碰上墨水的手,拿明信片留下來的。另外還有油漬。你也知道,指紋是無法偽造。你拿過那張明信片是鐵的事實。”

“可是……”劉凱峰以無法置信的口吻說,“我真的不認識那個女人,也沒有投書過。而且除賀年卡外,我沒有寄過明信片。實在不可思議!”

這個男人,不是投書者本人,事實上已明瞭。張銘已無再追究之方法了。劉凱峰認為不可思議,其實張銘比劉凱峰更被投書之謎,弄得頭大呢!

“你常去C市嗎?”

“偶爾。”

“有沒有受人之託,購買過明信片的記憶?”

“你意思是說那時留下的指紋。可惜一次都沒有。”

兩人說著已走到值部照像館門前。劉凱峰對著張銘以討好口氣說:“既然遠道而來,上來喝杯茶吧!”

“不,我要走了。或許要你走一趟也說不定,到時請多多協助。”

“有傳訊通知我會去。但是,投書、殺人這些我完全沒有印象。”

張銘在此又嚐到了失望滋味。依劉凱峰之口氣,也看不出他認識李莉與吳東。

那麼誰是投書者呢?

為何留有劉凱峰的指紋?

張銘在回程的巴士中,一直回想劉凱峰瘦而高的身影。這個人,曾幾何時戴上了眼鏡,穿上滑雪衣,以笑容面向張銘,張銘趕緊閉上雙眼。

巴士的震盪,混亂了思索,張銘努力壓抑欲大聲高喊的衝動。

“果然,沒有結果。”張銘報告完畢,主任沮喪地說道。

刑警們都聚在四周。

“完全牛頭不對馬嘴嘛。劉凱峰所說的話,也不像謊言。”

“那麼,那個指紋將如何解釋?”

劉海刑警,突然發出大聲:“主任,聽了張銘剛才報告,我有一個想法。劉凱峰的指紋,只是單純被利用了。”

“如何利用法?”

“張銘說,劉凱峰除賀年卡之外,沒有用過明信片。問題卻出在明信片。如果有人偶然得到劉凱峰的賀年片。把文字用刀片刮除,然後用鉛筆寫上那個投書文字。也就是利用了附有指紋的舊賀年卡。如此,指紋之謎,刮掉墨水文字之理由,不就全部解決?”

主任莞爾道:“劉海,滿不錯嘛。其實這一點鑑定方面,早已注意到。但是卻無法發現,應有的郵戳痕跡。無論如何巧妙消除,據說郵戳痕跡都能檢查出來。”

劉海刑警抓著頭退下,竊笑聲四起,但是主任毫無笑容地繼續說道:“鑑定員考慮周到地由縣警局借來劉凱峰的照片。我們使用這張照片做了某種實驗。也就是說,把劉凱峰的照片,猛然呈現在李莉的眼前。”

“嗬!”

這一招術,刑警們似乎也首次聽到,大家不約而同地注視主任。

“可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位男士會來分局,證實你的無辜。讓你們見見面如何。我如此說。可是她依然顯得不可思議地說,他是什麼人,為何要替我出力。其態度又不像在作假。或許,李莉與劉凱峰,恐怕真的沒有什麼。也只好如此想……”

主任說畢,無聊地抽菸。

當初認為簡單不過的這個案件,卻意外地碰上了堅硬牆壁。這道牆,似在保護著李莉的身邊。能侵入之缺口在何處?

張銘在迷途中,彷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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