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博一聽,登時眼前一亮,將面見趙白眉產生的疑慮暫且擱置,問道:“什麼發現?”
崔三並未明言,只是自顧向前引路。
來到客棧二樓的房間中。
華平安正掀開床上的草蓆,手裡拿著紙筆,對著床板上的某種刻痕臨摹著。
元博走過去,“你這是在做什麼?”
華平安回頭望了他一眼,將手中畫到一半的圖案向元博展示了一下,回道:“你看不出來嗎?這是鐵面官的暗號,說明這個房間之前有我們大理寺的鐵面官住過。”
“鐵面官?”
元博一頭霧水的樣子。
華平安先是一笑,將手中的圖案畫完後,才道:“你還真不知道?寺卿沒有和你說過?按照大理寺的規矩,官至寺丞便可接觸鐵面官。沒想到,你竟一無所知。但也不奇怪,你才沒當上寺丞多久。”
元博道:“你大可明說。”
三人隨即坐到房間中的圓桌前,華平安先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才緩緩道:“大理寺身為三法司之一,分“明查”和“暗衛”兩種緝捕。顧名思義,如今的左右丞,便屬於“明查”,相當於在臺面上的查案人員。暗衛則是身份保密,遍佈整個天下,行私訪暗查的便利。你可以理解為是大理寺的情報組織,而暗衛的統稱便叫鐵面官。”
大理寺和廷尉府,都是三司之一。
大理寺有鐵面官作為暗衛,蒐集各路情報。
而廷尉府,也有“不良人”暗訪天下,洞悉天下事。
不管是鐵面官,還是不良人,他們的身份都極為隱秘,除去兩司的主官之外,幾乎無人知曉。
但七品正以上的寺丞和廷尉校尉,卻也有權力接觸到他們的情報。
華平安曾任左少卿,知道有鐵面官的存在,並不奇怪。
此處出現鐵面官的聯絡暗號,便說明這徐陽縣中有他們的足跡,城中任何敏感的風吹草動都無法逃脫他們的眼線。
元博聽完華平安的解釋後,心中卻驀然浮現一個想法。
大理寺有這麼一個嚴密的情報組織,能不能利用鐵面官暗查一下趙白眉和六位師姐的底細?
於是,便循序漸進地問道:“鐵面官留下暗號是要說明什麼?如何聯絡他們?”
華平安道:“一般來說,鐵面官留下暗號,是要說明此地已有同僚監察。若無必要,切勿再橫生事端。如果是要進行情報蒐集,直接向他們索取便可。至於,如何聯絡他們,以你區區寺丞的許可權還沒資格知道。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有陛下的執劍令,或者寺卿的准許。但這兩樣,你好像都沒有。”
聞言,元博取過華平安面前的圖案,端詳了一番後,皺眉道:“這圖案,看上去有點熟悉。”
華平安笑了笑,卻是嗤之以鼻,道:“熟悉?以你的職權,恐怕是無比陌生才對。莫要說大話...”
話沒說完,就見元博從懷中掏出一把龍頭短刃,而刃柄上的龍頭形狀與紙上的圖案尤為相似。
“哐”的一聲,拍到桌子上,令華平安目瞪口呆。
“這是...銀執令,你怎麼得來的?”
華平安震驚的神色。
元博卻是一臉的淡然,覺得華平安的反應未免有些過大了,回道:“陛下給的,說起來我還不知道這短刃的用處。”
三師案表面告破,雖只是抓到了殺害太傅的兇手,但皇帝要論功行賞,這龍頭短刃便是賜給元博的,當時還追加了他食邑京城十戶。
此事,知道的人倒是不多。
華平安幽幽點頭,聽元博說是皇帝給的,他倒也再無疑問。
元博追問道:“鐵面官留下的暗號與龍頭短刃相似,是否說明持此刃者可以號令鐵面官?”
“是的!”
華平安篤定道。
隨後拿過那柄小刃,抓住刃柄上的龍頭用力一扭,龍頭竟應聲鬆開。
刃柄乃是空心,裡面藏著一支竹製的木哨子。
華平安將哨子交給元博,輕聲道:“這便是召集鐵面官的令信。一吹響,附近的鐵面官聽見,就必會趕來。寺卿手中也有一把銀執令,我曾見他用過。”
元博接過,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剛要吹響。
忽然被華平安制止:“你幹什麼?召集鐵面官非同小可,你若無要事,不可輕動。”
元博卻道:“誰說我沒有要事?本官現在就有很要緊的事。”
說完,也不再理會華平安的阻攔,自顧吹響了手中的哨子。
一道似是鷹啼,又像鶯叫的聲音,霎時間在客棧中響起,向四處飄蕩而去。
連續吹了幾聲,元博方才停下,而後問向華平安,“這樣行了沒?”
華平安沉聲點了點頭,“不出半炷香的時間,附近若有鐵面官存在,必會前來相見。”
元博輕笑,亦是點頭,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腦中卻在聯想著這所謂的大理寺暗衛,會以怎樣的方式前來相見?
片刻後,估摸著還沒到半炷香的工夫,房門外就映出了一道黑影,並伴隨著冷漠的聲音:
“何人吹響集結令?”
三人同時警惕,皆是投去凝重的眼神。
元博開口道:“門外可是鐵面官?進來相見。”
說話的同時,房門快開快合,一個全身黑衣,籠罩在寬大披風之下的人進入房中,臉上帶著一面銅色的面具。
此人深邃的目光望向三人,又盯了盯元博放在桌上的龍頭短刃,目光微微閃爍後,單膝跪地:“原來是銀執令大人!屬下見過銀執令。”
元博稍感訝然,這柄小刃好像很有權威的樣子,故作深沉道:“起來說話。”
“是。”
“本官初出京城,對幽州地界不怎麼熟悉。你們鐵面官在整個幽州府內一共有多少人,目前有何案件在身?”
鐵面官聞言,分別望了望崔三和華平安,猶有所指道:“執令大人的問題涉及機密,即便要說,也只能說給你一人聽。”
元博瞭然,便回道:“好!有兩件事。第一,我要你通知下去,讓幽州境內的所有鐵面官全數趕往州府。三日內,必須到達。第二,我要你們把近半年來所蒐集到的情報,全部交給我。能做到嗎?”
鐵面官沉默了片刻,道:“可以!但召集人馬,需要寺卿的文書調令。或者...大人手上的龍頭令信...”
元博二話不說,便將龍頭短刃扔了過去,“趕緊去辦,明日我們將前往幽州。三日後,聽我訊號在州府匯合。”
“尊令!”
鐵面官雙手捧著短刃,倒退出房間。
沒幾下腳步聲傳來,便消失無影。
這時,華平安詫異道:“元博,你這是打算要幹嘛?為何將鐵面官都調去州府?”
元博喝了一口茶,道:“此去幽州,軍器監涉案,事關重大。白羽兵不便公然來此,這些鐵面官便是我們最大的倚仗。突厥人與軍器監內外勾結,我有預感,背後必定盤根錯節,發生衝突是在所難免。沒有鐵面官相助,僅靠我們三人?”
華平安聽此,黯然的臉色,倒也不再多言。
而那名鐵面官離開客棧後,其實並未走遠。
在隔著客棧兩條大街外的一條很暗小巷中,那名鐵面官摘下自己的面具,對著面前的陰影處,躬身道:“稟特使,元博已交出了銀執令信,並要幽州境內所有的鐵面官都前往州府集合。屬下定會將他的矛頭指向那人,為主公除去異己。”
說完,將手中的龍頭短刃奉上。
黑暗中,伸出一隻白皙得令人髮指的手,接過短刃後,伴隨著一股陰柔的話語聲,像極了太監一樣的旱鴨嗓:
“很好!辦成此事,你便立了大功。主公不會虧待於你。”
“謝主公,屬下定當盡力。”
這時候若是元博在此,定會發現這名鐵面官的特殊之處。
此人竟是在鐵滄江浮橋之時,為元博指明伏龍山小路的那名詭異腳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