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變得更加古怪。
第一件和第二件事，是題中應有之意。
林幽寒畢竟是一位丹勁大宗師，重要性不可估量，哪怕走火入魔了，只要沒看到屍體，便無法置之不理。
簡而言之，就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林嵐和林幽寒這對母女的矛盾，雖然只是林家的家族私怨，但毫無疑問，已經深刻影響了整個如意門。
倘若處理不慎，如意門極有可能走向分崩離析。
所以必須封鎖訊息，安撫人心，避免負面影響持續擴散。
長老們真正無法理解的，是第三件事。
查明真相？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大家眼睛又不瞎，耳朵又不聾。
真相其實早已不言自明，又何必浪費時間和精力？
或者說，何如筠想趁機打壓林家，重新奪回門派的主動權？
何如筠似乎看出眾人心裡所想，雙目環視一圈，淡淡道：“我要求查明真相，不為別的，只為給弟子們一個交代。”
“如意門傳承至今，已超過五百年，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何如筠嗓音低沉：“我在弟子們眼中，看到了羞恥、迷茫、質疑以及恐懼，她們喪失了對門派的信心。”
“如何重塑這份信心，是我們的責任。”
“我們要做的，不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恰恰相反，我們要把所有問題都擺到明面上，讓弟子們決定如意門的未來，公開真相只是第一步。”
說到這裡，何如筠倏地長身而起，臉上彷彿籠罩著一層寒霜：“我意已決，你們誰贊成，誰反對？”
長老們不由凜然生懼。
“謹遵掌門令諭！”
她們紛紛抱拳領命。
何如筠其實只是副掌門，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稱呼何如筠時，長老們不約而同地省掉了“副”字。
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算最後僥倖沒死，無論實力還是威望都大幅下降的林幽寒，也絕無可能繼續領導如意門。
何如筠取而代之，可謂天經地義、水到渠成。
沒有任何人能提出異議。
林家也不行。
實際上，失去了林幽寒這座靠山，林家根本沒底氣跟何如筠鬥，只能任由後者拿捏，而且不敢表現出絲毫不滿。
等何如筠帶著一眾長老離去後，林菀看著空蕩蕩的大廳，緩緩蹲下，雙手抱膝，無聲地嗚咽著，淚水順著指縫滴落。
站在林菀旁邊的幾名林姓長老及高層也都神色黯然，悲涼之情溢於言表。
不止是她們，偌大的林家此刻皆籠罩在愁雲慘霧中。
“那個老太婆太可惡了！”
額頭纏著繃帶的林承銘大步走了進來，語氣中充滿憤怒：“居然敢落井下石，騎在我們林家頭上作威作福，等找到母親，我遲早要讓她付出代價！”
屋內眾人俱都沉默不語。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
林承銘連聲催促：“快去找家主！早一天找到家主，我們林家就可以早一天重新揚眉吐氣。”
於是眾人逃也似地離開了。
“菀菀，別哭，你奶奶肯定沒事。”
林承銘又走到林菀背後，拍拍女兒的肩膀：“我相信她並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而是找個藉口脫身，畢竟對面是你姑姑和表弟，總不能同族相殘吧？”
“父親，請你不要自欺欺人了，祖母那個樣子，像是在假裝嗎？以她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走火入魔，會那麼暴躁衝動？”
林菀抹抹眼睛，站起身體，雖然眼眶依舊通紅，但是神情卻異常堅定：“祖母已經沒辦法庇護我們了，不管最後找不找得到她，林家都無法恢復往日的榮光，我們唯有認清現實，才能帶領家族渡過難關。”
林承銘頓時心頭冰涼，手足無措。
他一輩子活在林幽寒的羽翼下，雖然擁有化勁巔峰的修為，但無論意志還是心性，都比同境界強者遜色太多。
就像生長在溫室裡的樹木，未經日曬雨淋，看似枝繁葉茂，實則脆弱不堪，很容易就會被風暴吹折。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林承銘嚥了口唾沫，詢問自己的女兒。
“讓族人把一些要害職務交出去，今時不同往日，沒有祖母坐鎮，林家力量大減，倘若仍舊緊握權力不放，一定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進而遭至殺身之禍。”
林菀不假思索道：“同時我們以後必須儘量低調，謹言慎行，明哲保身，只拿自己該拿的東西，避免跟其他人發生衝突，更不要得罪何婆婆。”
“好，好，我明白。”
林承銘點頭不迭，旋即遲疑道：“假如......我是說假如，你奶奶真的有個萬一，或者遭遇不測，就由你當家主吧，我會支援你。”
林菀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她此刻心裡亂得很。
三天後。
如意門和林家終於找到了林幽寒。
幸運的是，對方還活著，並未因走火入魔而死。
不幸的是，其境界已經跌落至化勁層次，甚至不足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而且腦子似乎也出了毛病，變得不太清醒。
當眾人看到林幽寒的模樣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頭髮斑白，滿臉皺紋，身材消瘦，雙眼無神。
這還是曾經那位風華絕代的丹勁大宗師嗎？
這還是那位呼風喚雨、隻手遮天的林家之主嗎？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這個結果，很多如意門弟子和林氏族人仍舊無法接受。
“掌門！”
“家主啊！”
他們捶胸頓足，哭嚎震天。
何如筠立於人群中，左邊是席慕薇，右邊是林菀，三人周圍簇擁著大量長老執事，猶如眾星捧月般。
很快，林幽寒被送到何如筠面前。
“掌門，您知道我是誰嗎？”何如筠彎下腰，親切地問道。
林幽寒置若罔聞，嘴裡唸唸有詞。
何如筠側耳認真傾聽，卻根本聽不清對方在唸什麼，就像孩童睡夢時的囈語。
“菀兒，你試試。”
她目光微閃，忽然朝林菀招招手。
表情悲傷的林菀邁步上前，張開雙臂把林幽寒抱住，輕聲道：“祖母，我是你孫女，您還記得我嗎？”
林幽寒的身體紋絲不動，如同泥塑木胎，看都沒看林菀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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