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無數正經亦或不正經的話本開場,失憶後的我在一處偏僻無人的河畔醒來。
水石明淨,波光粼粼,潺潺溪水經我指尖順流而下,融融日光暖得我情不自禁伸了個懶腰,我在鳥語花香中逐漸醒來,翻了個身面對熾陽炙烤,烤了個大致三分熟後我緩緩起身,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隨後半臥在河畔的我終於結束了一系列甦醒儀式,成功睜開了眼睛。
然後我看見了一具白花花的肉體。
肌膚白膩,肌理分明,純以肉的品質來看,當屬上上乘。
不要誤會,這是我的肉體。
某年某月某日,未知方位,未知名姓,一陌生男子無故宿眠河畔,赤身裸體,放浪形骸,有傷風化!應移交有關部門重刑處理,以正社會公序良俗,盪滌不良風氣!
我腦海裡不知為何閃過如此紅體加粗的字樣,同時伴有一個嚴肅低沉的聲音在我耳畔徐徐念來,聽得我心下一凜,瞬間抱緊了自已,稍稍遮蔽了一些裸露的肌膚,隨後四下張望,確認沒有路人看見後才鬆了一口氣。
好險,差點上社會新聞...
我在心裡慶幸道。
總之,那是個混亂的清晨。
一覺醒來,不僅記憶丟了,衣服也丟了,人也不知道丟哪去了,荒山野嶺、渺無人煙的,想找個人問路也做不到,當然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能見人,搞不好就會被當成變態上交官府,從此大牢是我家,也算吃上公家飯衣食不愁了,我樂觀地想到,露出了一抹苦笑。
最初的混亂過後,我抱著雙臂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準備去尋個民宅,討件衣裳,改變一下我的初始著裝。
至於我為什麼抱著雙臂,而沒有護住更為重要的下體?
額...說來有些羞恥,不知是誰扒了我的衣服,洗了我的記憶,冷酷無情又變態扭曲的把我拋棄在此處荒林,可冷酷中卻夾雜了一絲溫情,變態中摻雜了一絲不忍,好心地給我留了條底褲,不至於令我真的來一場緊張刺激清涼奔放的返祖活動——叢林裸奔。
雖然我現在就穿著一條底褲奔走在叢林裡,其實跟野人差距不大,但,還是那句話,至少留了條底褲,維護住了我岌岌可危的尊嚴。
這麼一想,我好像還得謝謝那位扒我衣服的人嘍?
呵呵,我tui!
不管那人心裡怎麼想的,扒我衣服這事我記住了,但凡讓我找著了,管他是男是女,小爺若是不讓他脫了衣服遊街示眾一場,小爺就不姓...!
對了,我姓什麼來著?
我暫且減速了我穿梭在各個樹叢中遮掩身形、鬼鬼祟祟、奔走疾馳、跳躍旋轉的魔鬼步伐,抱臂沉思起了人類三大終極問題——我是誰?我從哪來?我到哪去?
可惜,空空如也的腦袋比我身子還乾淨,我費勁思索,除了越想越覺得幹下扒我衣服此等殘暴不仁之事的人實在太變態了,其餘一無所獲,反倒因為思索得太專注,本來為了隱藏我半裸不裸的身子而穿梭在叢林中的我撞了好幾次樹。
嘶,疼!
撞青了額頭的我知難而退,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開始專注於腳下,不出所料,我嬌嫩的腳掌因為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皮,於我所經路上留下一個個殘破的血腳印。
瞧著有些滲人,我覺得這詭異的一幕很適合融入叢林怪談系列,若日後有緣故地重遊,興許我還能從此地鄉民口中聽到這則異聞。
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到時候我一邊配合著鄉民露出恰到好處的驚恐表情,一邊心說哈哈,這都是小爺我留下的,你們懼怕的鬼怪就是小爺我!還不快來拜見你鬼神爺爺!
這也不失為一種自娛自樂的趣味啊...
我在心裡感嘆著,然後打了自已一巴掌,罵道:給我住腦啊啊啊啊!別再想了,你又要撞樹了啊啊啊啊!
好吧,我承認,我感覺我精神有點問題,學名精神病,否則我怎麼能一邊忍著流血腳上健步如飛的在林間穿梭,活像一隻叢林裡野生野長的猴子,一邊腦內劇場不斷,各方人馬粉墨登場,武打劇懸疑劇愛情劇輪番上演,精神分裂尤其嚴重,一個個長了我這張臉的小人在我腦海裡喧譁不休,爭論著我的心理活動怎會如此複雜?
一方小人叫喊著“快住腦”撲向另一方小人,另一方小人躲閃著攻擊,理智說著“多想想,萬一把從前的記憶都想出來了呢”,試圖據理力爭。
可謂是混亂之極了。
而我本人不偏不倚,一心專注於腳下的路,畢竟我再不好好走路,在思慮過深導致心力交瘁暈倒前,我先要被樹撞暈了。
什麼破地方啊,怎麼連個鬼影都沒有,真不知道那個把我扔在這的人是怎麼找到如此偏僻的地方的。
我開始問候導致我現今慘狀的罪魁禍首的祖上十八代,以罪魁禍首為圓心,以祖上十八代為半徑,間或摻雜幾句“賊老天”“破土地”等等不敬神不敬仙的狂妄之言,極盡辱罵之詞,費盡口舌詛咒,我在心裡把那些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後挫骨揚灰,再投入十八層地獄,拔舌抽筋,刀山火海等酷刑連番給他們上了遍後,我舒坦了,而後雙手合十,唸了句“阿彌陀佛”,為他們超度亡魂。
總之,遠遠瞧著,一個只著一縷的暴露狂,罵罵咧咧地穿過叢林,所經之地,留下一地血腳印,最後竟突兀地合十雙手,默唸“阿彌陀佛”,眉眼間一派釋懷,仿若真佛,十足的詭異陰森外加神經。
我恐怕真的不太正常。
但我又覺得若沒有一個催化精神問題的環境,又怎麼會誕生我這個精神問題嚴重的人呢?
所以我有充足理由合理懷疑我所處的世界並非一個普通的世界,恐怕存在一些奇異的力量,例如鬼怪。
而我失憶也非簡單失憶,也許涉及宗門內鬥、朝廷爭權、世家奪利、親人背叛、愛人離散、正邪對立等等諸多不可言說的陰謀詭計。
我的背景甚是複雜啊!我不由感嘆道。
身處如此複雜的環境中,瘋狂也成了正常,我的不正常恰是最正常的,所謂不瘋魔不成活,我只是活得太好了。
這麼一想,我頓時心神愉快,所有的懷疑所有的自卑所有的糾結全部煙消雲散,我何必精神內耗自已,執著於平凡超脫,錯的是這個世界啊!
是環境影響了我,而非我改變了環境,我只是適應這種環境進化出了一個恰如其分的自已罷了。
我悟了。
盤亙於我靈臺的烏雲霎時消散,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心情大好,眼前豁然開朗,一切都變得順眼起來,什麼粗糲的石子啊,粗壯的老樹啊,錯綜複雜的藤蔓啊,我清理不了你們,難道還不能繞著走嗎?
大怒傷肝,憂思傷心,不過小小磨難,哪值得我傷神?現在我覺得就算是罪魁禍首來此,我都能留他個全屍而非挫骨揚灰了,甚至我殺得開心,也許還會大發慈悲給他念段往生咒,做到殺人焚屍超度往生一條龍服務,我可真是個善良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