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捱了結實的一拳頭,唐祈站直身體,拇指擦著嘴角滲出來的痕跡,目光不善地看著霍非臣。

而霍非臣此刻顯然暴躁極了,臉色緊繃,冷厲的眼裡滿是駭然的怒火,渾身迸發著濃烈的殺意。

而唐祈也毫不示弱,緊張冷凝的氣氛一觸即發。

霍非臣似乎覺得仍然不解氣,正要動手,秋晚棠立刻擋在了兩人中間,有些生氣地看著霍非臣,“你為什麼動手打人?”

霍非臣冷笑,“呵,這就是你說的吃飯嗎?都抱在一起了,我還不能動手嗎?”

唐祈伸手拉住秋晚棠的手腕,往自已的位置帶了一點,秋晚棠被拉得往後退了半步。

他更是上前站到了秋晚棠身邊,帶著隱忍的怒意,“霍非臣,晚棠不是你的所有物,她要和誰交往是她的自由,你沒有資格限制!”

“是嗎。”霍非臣的目光沉沉地落到秋晚棠身上,似乎在等著她的回答。

秋晚棠此刻只覺得頭疼,這兩人又是鬧哪樣。

“晚棠,告訴他你的選擇是什麼,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他不想再等了,唐祈總是像個蒼蠅一樣圍在她身邊,這一次是吃飯,那下一次呢?他受夠了這種時刻提心吊膽的感覺,他迫切地想要她的答案。

兩道目光同時落在她身上,她卻退縮了。

她側邊踏出一步,同時離開兩個人的包圍,她不知道,她覺得自已現在很亂,她需要一些時間想清楚,她不敢確定……

對於感情,她一直都是迷茫的,從小生活在畸形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後又被長久拋棄在外,她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自已消化情緒,習慣了獨自舔舐傷口,所以,她從來不敢確定自已是被愛著的,或者說,包括親情在內,她都不知道一段正常的情感關係是什麼樣的。

所以,她總是需要慢慢消化,慢慢理解。

“我……我先走了,你們愛怎麼樣怎麼樣吧。”她下意識逃避著。

剛沒走出幾步,就被人喊住。

“秋晚棠!”

霍非臣的聲音聽著當真怒到了極點。

她正要轉身開口道歉,卻看到他大踏步走到自已面前。

霍非臣此刻情緒起伏不定,淺色的眸子不知何時帶了點點的猩紅,憤怒,壓抑,痛苦,所有的情緒交匯在眼裡,宛如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煉獄深淵一般,但又無法釋放出來。

他雙手按著她的肩膀,直接把人往懷裡帶然後牢牢禁錮住,如同一直以來的瘋狂想法一般,吻上那淡粉色的唇。

很軟,像是輕柔的雲朵,又潤著甘甜。

輾轉攫取,不留餘地。

動作急切極了,不安地安撫著處在暴怒邊緣的情緒。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不僅秋晚棠沒有反應過來,就連唐祈也還定在原地。

“唔……唔!唔!”

秋晚棠用力地掙開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一個響亮的耳光在空氣裡格外清晰。

周圍不停有人投來打量的的目光,紛紛停下來駐足。

圍著的人越來越多。

唐祈此刻擔憂地想要上前,霍非臣捂著臉,眸色幽深無比,寒意滲人。

她覺得自已現在整個人都是麻的,面對這樣的場景,她無端生出幾分屈辱,心裡難受極了,壓抑著聲音,“你們不要再打擾我了,我先走了。”

然後一步也不停留,上了車很快離開了這裡,背影甚至有些狼狽。

“霍非臣!你個人渣!”

唐祈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直接補了一拳在霍非臣臉上,吼道,“你他媽到底能不能尊重她一下!”

他雙手揪著霍非臣的衣領,恨得咬牙切齒。

霍非臣此刻也頓在原地,他剛剛太沖動了,他在看到唐祈抱著她的那一刻,腦子就不聽自已使喚了,所以任由唐祈發洩著憤怒,他也沒有說什麼。

因為,他後悔了。

唐祈甩開手,警告道,“霍非臣,你記住,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傷害到她。”

說完,他大步離開了。

周圍的人吵吵嚷嚷的,他覺得心煩極了,大吼一聲,“都滾開!”

然後煩躁地上了車,拳頭重重地捶在方向盤上,又無力地靠著車椅,有些頹廢。

大概停留了十多分鐘,他沒有直接回去,而是開著車在城裡各處的街道四處轉著,不停看著周圍停留的人。

從城南到城北的街道,又從江邊一直開到新開發區,不停四處打轉著,直到在一個老舊的公園長椅上看到熟悉的背影,懸著的心才徹底落回去。

這公園看著有些年頭了,娛樂設施已經凸起了鐵鏽,牆邊的圍欄上也纏著枯枝,灰塵也積了好多。

他走進去,一步步走向那個安靜坐著的人,十月中旬的天氣涼意已經肆虐,她穿的在這偏遠的地方看著單薄極了,走過去,脫下外套搭在她身上,蹲在她面前,低低出聲,“晚棠,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她沒說話,也沒有看他,只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以為她還在生氣,哄道,“晚棠,對不起,剛才是我太沖動了,你要是還不解氣你就再打我一下吧。”

他抓過她的手貼在自已臉上。

他的臉很燙,甚至帶著溼潤的觸感,她抬眼,才發現他現在額頭還滲著汗,臉上甚至帶著剛才清晰的巴掌印,只是那雙眼睛,太亮了。

他是趕過來的嗎?

要在整個南城最不起眼的一個破公園裡找到她,他找了多久呢?

可是,她還是有些生氣怎麼辦?畢竟剛才他真的好過分,那麼多人,她都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唐祈……

像是使了性子,她說,“我想吃冰激凌。”

“好。”他很快答應下來,“那你在這裡等我,別亂跑。”

她點頭。

他很快開車離開,在老城區裡轉了幾圈,才停到了商店門口,把所有口味的冰激凌裝在了一個大包裝桶裡,打包帶走。

等再回來時,差不多半個小時了,他怕她抱著有些涼,特意拿了一塊毛巾墊在她手裡,讓她好端著吃。

“還想要什麼?”他仍舊蹲在她面前,問道。

秋晚棠抬著冰激凌全家桶,說,“棉花糖。”

“等著。”

他什麼也沒有問,留下這句話就走了。

再次回來時已經快十二點了,這個時間點要找出合心意的棉花糖其實也沒那麼容易,用料太差了不行,不乾淨不行,成品不好看也不行,他足足轉了一個小時才買到,為了不被壓壞,他一隻手拿著,單手開車才讓它保持原樣。

等到回來時,她仍舊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冰激凌被吃了好多,放在身旁。

他把棉花糖遞給她,一隻超大的粉白兔子,頭上還點綴了一朵小花花。

秋晚棠接著棉花糖,輕輕抿了一下。

他站在她身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柔聲問道,“還有想要的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超人,我想要超人。”

“超人?”他有些懷疑自已聽到的,這在他看來就是哄孩子的把戲,這世上哪有什麼超人?但是她的語氣不似作假,他也就應下了,她想要的,就是星星也得上天摘下來。

她點頭。

他不說博學多聞,但是好歹也是哈佛大學國際金融學正經畢業的,此刻竟然對一個虛構出來的東西束手無策。

此刻大部分商店已經打烊了,他找了好久才買到一個會發光的玩具,臉色犯難。

這麼個醜玩意,她會喜歡?

他開始懷疑她的眼光,但是這東西實在拿不出手,他煩躁地撓頭。

驀地,看到一旁的小玩具店門口擺放的東西,突然有了主意,眼睛亮了起來。

而秋晚棠此刻坐在長椅上,晚風吹過來,她有些發冷,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抬頭看著天上並不明亮的月光。

風從身上刮過,又掃起地上的落葉,公園早已經沒了人,甚至有些寂靜得可怕。

她看著手裡的棉花糖,回憶有些悠遠。

記憶裡,父母曾有過一段恩愛的日子,那時候這裡還沒有這麼荒涼,是這片居民最喜歡的娛樂場所,這裡的街道上會賣很多東西,媽媽很喜歡逛街,也喜歡買東西,所以爸爸會一聲不吭地買下很多東西,媽媽要什麼就遞給她。

爸爸總是跟在媽媽身後,掛著一個相機,不停拍著。

而她跟不上媽媽的腳步,也總是抓不到爸爸的衣角,她只能落在他們身後,盡力跟著。

那時的她,沒有這些東西,後來他們感情破裂經常吵架,她就更沒有了。

爸爸曾說,騎士會永遠守護公主,她不明白,只是問他,“爸爸,什麼是騎士?”

爸爸會把畫冊放到她面前,“騎士就像超人一樣,為了公主可以無所不能。”

她那時不懂,即便現在也不太理解。

突然,眼前落下一片陰影,她藉著微弱的月光才勉強看清楚,一個奧特曼的大型立牌,被人特意歪了一下,剛好對著她側著的臉。

“這位美麗的小姐怎麼還沒有回家?這麼晚了可是要遇到怪獸的。”

立牌背後的人發出聲音,刻意變了音色。

“你不是超人嗎?超人會打敗怪獸的。”她說道。

“那你願意跟超人走嗎?超人會永遠保護美麗的小姐。”立牌穩了身形,回答她的問題。

其實這樣的場景實在有些滑稽,但是她卻笑了,笑得比以往的時候都要真心。

霍非臣把立牌挪著定在一邊,有些難以掩飾的激動,說道,“晚棠,你笑了。”

她還在笑著,平時矜持冷靜的面龐此刻像是卸下了重重偽裝和麵具,不再用所有的軟刺包裹著,變成最真實的她。

膽小,幼稚,愛使小性子。

“霍非臣,我不生氣了。”她開口道,眼裡還掛著未退的笑意。

“我的錯,以後不惹你生氣了。”他此刻也放鬆開來,坐到她身邊,把一個小東西放到她懷裡,眼裡攢著明媚的月色和星星點點的光。

秋晚棠低頭看了看,一個正發著光的玩具超人,她摁了摁他胸前的紅燈,玩具又立刻不亮了。

好像心腸此刻也軟了下來。

她想了想,又看了看他的側臉,才開口,“抱歉啊,我當時太著急了,不知道怎麼就動手了。”

她在為她剛才打了他道歉。

其實,她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也挺好哄的,一些軟話,一些幼稚哄人的小玩意,即便他剛才做得挺過分,她也就這樣翻過了。

他勾唇低吟,“竊玉偷香嘛,總要付出點代價的。”

不就被打了一下嘛,哪有什麼大事,她曾經拿槍對著他的時候,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見他這副模樣,她才覺得他恢復了原本不正經的樣子,心裡揪起來的情緒也慢慢散了。

此刻實在是靜謐極了,如果忽略掉一直颳著的冷風的話。

他伸手去拿著冰激凌桶,又牽起她的手,道,“走吧,超人要護送公主回家了。”

她跟著站起來。

才不是什麼公主,她應該是個倒黴的甲乙丙丁,不小心成了童話裡消失的配角。

比如一隻鳥,一棵樹,一個精靈。

等到回了住處,她把外套還給他,正要開門,她聽見他說,“晚棠,你能不能,不要喜歡唐祈……”

雖然他要求得有點過分,但是,他的心仍舊一直懸著,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可以伏小做低,可以改變自已,可以變成她想要的樣子,可前提是,她最終是要屬於他。

否則,他會瘋的。

他不知道自已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開門的手頓住,呼吸停了一瞬,才回他,“我說過了,我和他會是永遠的朋友。”

然後,麻利關門。

門口的霍非臣站了好久,嘴巴抿著又鬆開,半晌才理解她說的話。

皺緊的眉頭驀然鬆開,眼裡笑得開懷,肆意又張狂。

口是心非的壞兔子。

總是讓他猜了又猜,生怕再惹她生氣。

秋晚棠把冰激凌和棉花糖放進冰箱裡,玩具超人被立在茶几上,她按下了那顆按鈕,玩具又亮了起來,她的聲音柔軟,“好像,當公主的感覺也挺好的。”

等到洗漱完,她在床上翻了幾個身,又走到客廳裡把超人拿了進去,然後放到床頭櫃上,才開始安心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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