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長安攙著祁越,亦步亦趨的往外走去,四下除了水聲和風聲,再無旁的聲響。

走了一會,仍是沒見著洞口,百里長安乾脆攙著祁越坐下。

“不走了?”祁越問。

百里長安將火把插在石縫裡,“等天亮吧!”

天一亮,紫嫣就會派人下來找他們。

只要人在附近,不要走遠,就不可能找不到他們,沒頭蒼蠅似的亂走反而更危險,倒不如原地不動為好。

祁越坐在石頭上,瞧著她顫顫巍巍的朝著邊上的小溪走去。

這洞窟應該是天然溶洞之類,至少人工開鑿的跡象很淺,自然痕跡較多,邊上的說小溪,其實也不算小溪,水深只沒過鞋面,淺得連魚蝦都養不活,但青苔卻是長得極好。

陰冷,潮溼。

百里長安挽起袖子,雙手捧起一點水,往嘴裡湊了湊,回頭看向祁越的時候,似乎是猶豫了一下,然後左右檢視,大概是在找什麼。

可惜,這左右都是亂石,她想裝點水也難。

祁越方才吐了血,顯然是有內傷在身,百里長安可不敢冒這個風險,尤其是現在,他已開始盤膝預備療傷。

想了想,她彎腰將裙襬系在腿上,免得拖拽礙著行走。

其後,她深吸一口氣,彎腰掬一捧涼水在手,轉身就朝著祁越跑去,腳下踉蹌,指縫間的水不斷的往下滴落。

祁越的眉心狠狠擰起,瞧著昏暗中的身影,急急忙忙的奔向他……

這一次,是真的向他奔來。

“張嘴!”

祁越沒有任何的猶豫,涼水在她的掌心被溫熱,滴落在他嘴裡,為數不多,卻能解一時乾渴,他仰著頭,順著她的指尖,她的掌心,她的皓腕……終是將目光落在她精緻的眉眼處。

百里長安便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凝滯,不由的淺勾起唇角,低眉瞧著自己溼漉漉的掌心,“阿越,好喝嗎?”

“公主賜,自然是最好的。”他回答。

她忽然彎腰,將唇抵在了他的唇瓣上,舌尖輕勾,“果然,極好。”

四目相對,火光明滅。

祁越仰著頭瞧她,微白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唯有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握成拳,指關節泛著無聲的青白。

“我忽然在想,他們把我弄進來的目的是什麼?”她伸手,鉗起他精緻的下顎,“該不會是給我機會,讓我與你獨處生情吧?阿越,你覺得呢?”

祁越望著她,“許是想讓公主殺了我。”

“可明明知道啊,我怎麼可能殺了阿越?”她勾唇笑得邪冷,指尖輕輕拭去他唇角的血色,“我疼阿越還來不及呢!”

祁越不吭聲,永遠是那樣淡漠。

“殺了阿越,有什麼好處?”她淡然撤了手,拂袖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捻著帕子擦拭著掌心裡的水漬,偏頭不去看他。

祁越轉頭望她,“公主了無牽掛,必定所向披靡。”

手上的動作一頓,百里長安側過臉瞧他,眸色陰鷙,“我已萬人之上。”

“卻,一人之下。”他回答。

四目相對,一個平靜如水,一個戾氣凌然。

“憑你這話,我可以讓你死一百次。”百里長安斂了眸色,淡去面上冷意,“祁越,你祁家可真是死心不改,這個時候還惦記著謀反之事?”

祁越的瞳仁微縮,終是不再言語。

“這話,別讓我聽見第二次。”這是警告,也是命令。

祁越俯首,“是!”

百里長安到底是個坐不住的,祁越療傷的時候,她便起身四下走動,摸了摸四下的巖壁,站在中間感受著風吹來的方向。

按理說,有風就有出口,逆風而行,應該就能找到出路。

“公主坐著別動,奴才四下找找出口。”緩過勁來,祁越便開始找出口。

他也不敢走遠,免得再生枝節。

這些人,顯然是衝著百里長安來的,他當然不敢丟下她一人……

“山洞,水聲。”百里長安坐在那裡,腦子裡有點嗡嗡的聲響,隱約好似想起了什麼,目光灼灼的盯著祁越離去的方向,“阿……”

阿越?

阿祁……

她有點倦怠,靠在石頭上微合著眉眼,恍惚間,好似瞧見了那少年郎從牆頭躥下的樣子,一言不發的,塞給她一枝牆外的桃花。

他的肩頭,還落著粉色的花瓣,連發髻上也是。

她笑盈盈的接過,轉手插在了視窗的花瓶裡,每日一枝桃花,眼見著都快要過完花開的季節,連花瓣都已經開始凋零。

“下一次,怕是再也沒有這樣嬌豔的顏色。”她倚在視窗笑問,“阿祁,下次要石榴花,最好要紅豔豔的。”

他點點頭,聽得外頭的動靜,攏了攏遮臉布,打了“我走了”的手語,縱身而去。

一瞬來,一瞬去。

從無言語,寂靜無聲。

從來,都是她一人說話。

視窗的花瓶,日日都有新鮮的花枝,應著時節而生,今日是迎春,明日多一枝杏花,其後又是桃花……花花不重樣,樣樣皆歡喜。

最後那一枝花是什麼呢?

百里長安靠在石頭上,緊盯著祁越的背影,心口有點悶悶的難受,不由得伸手緊捂著,記性越發的不太好,那些陳年往事,好似漸漸的……都不太能記得了!

那年竊花牆頭的少年,在她的記憶裡日漸模糊。

耳畔,恍惚有聲,急促呼喊。

“公主?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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