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見時將他看了一陣,眼睛定在他修長白皙的脖頸上,直到火燭閃爍才眨了眨眼。他伸出手指,輕輕在鹿青音肘下一掃,只聽“嗵”的一聲,鹿青音的腦袋紮紮實實砸在了臥榻上,好在有被褥墊著,就是將他砸的有些懵。

鹿青音頓時呲牙咧嘴的爬起來,眸子裡被擾了清夢的慍怒還在,他望著笑看自已的江見時,這才想起來自已在哪,揉了揉額頭,復而伸了懶腰問:“醒了?喝水嗎?”

江見時誚道:“師爺這是怕我連夜跑了,特地來看著?”

鹿青音直起身子,去桌邊倒了杯水給他,道:“喝吧,有些涼,你畢竟不是客人,這裡就沒安排什麼下人,明日早起我就命人給你送熱茶來。”

江見時接過去,搖搖頭表示無礙,咕咚咕咚將那涼水喝的一乾二淨。

鹿青音見他如此,的確是渴了,心中生了些愧疚,他有傷在身,竟無人照看,碩大的衙門府邸,那麼多使喚丫頭,卻沒為他安排一個......

鹿青音看著他坐起身子,取走了空杯,道:“白日裡見你面色不好,晚上風大,想著你受了傷,萬一忘記關窗子著了涼......”說著他竟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結果你真沒關窗子,可是門鎖了,我就翻進來了,進來便看到你倒在地上,碗碎了一地。”

江見時忙坐直了身子,神色驚慌道歉:“那碗......我不是有意的......我賠給你......”

鹿青音見他如此,倏爾笑了,道:“躺著吧,一個碗而已,況且你身無分文,拿什麼給我?”

江見時看到角落裡血汙的外衫,故作羞怯:“是啊,我是從山匪窩裡逃出來的,哪裡還有半分紋銀......”

鹿青音忽然正色:“你莫要害怕,這裡畢竟是衙門,黑山山匪不敢把你如何,只是......”

江見時抬眼,眸色柔靜,問道:“只是什麼,青音但說無妨。”

鹿青音道:“那鬼書生想必是個殺人魔頭,武功高強,那天被你遇上,我怕他會不放過你,即便是衙門也會防不勝防!”

殺人魔頭?!江見時想笑,又忍住,故意皺著眉問:“青音對那鬼書生似乎非常忌憚?他真的那麼厲害?”

鹿青音煞有介事道:“我來此地不久,便聽了不少他的事情,裝神弄鬼剔蠍撩蜂,殺人盈野卻縮頭縮頸,要做江洋大盜,還要將責任推給鬼神?!真真是瞧不上他半個眼睛!”

江見時好笑:“你怎麼知道扶豐城人命案子就一定是他做的?萬一真有妖精呢?”

“那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有妖就有他,你來說他能是什麼好人?況且我根本不信妖妖鬼鬼那一套!”

“......”

看著鹿青音氣鼓鼓的樣子,江見時無奈,嘆了口氣,對鹿青音又道:“這世間遠比青音看到的要複雜。”

鹿青音倔強:“複雜也是人心複雜,人心險惡,只有人心才能生妖!”

江見時見他固執如一頭老牛,便也不再與他爭討鬼書生的事情,笑著安慰他:“傷好之前我一定跟在鹿師爺身後,不讓那鬼書生得逞。”

鹿青音闆闆正正道:“放心江兄,我一定會早日抓住他!”

“江兄?”江見時一雙鳳眼微微睜大。

鹿青音有些尷尬:“你喚我青音,我聽著熨帖,但是讓我喚你見時,或者,指月......我......”

江見時瞭然,道:“覺得太過親密?”

鹿青音不知為什麼,聽他這麼一說當即怕他想多,急急搖頭,卻被江見時打斷:“我理解,雖你我談得來,但也是一日之緣,江兄也好,什麼都好,你救了我,你說什麼都算。”

江見時自從進了衙門便一直因傷柔柔弱弱,又長了一張謫仙臉,俊的男人看了都傾慕,他句句喚著“青音”,鹿青音心中就覺得似乎與他相識已久,可是自已唇舌卻生了怪,怎麼都開不了口,此般江見時這麼一說,鹿青音反而覺得是自已狹隘。他孤苦無依,受了重傷,還句句為他人著想......鹿青音心裡矛盾了,自已明明沒做錯什麼事,但不知哪裡來的愧疚之意如葷鍋裡的肉沫,溢的到處都是。

江見時細細觀察著鹿青音的表情,早已清楚他所思所想,平日裡自已都是在跟那些心思詭秘的妖怪打交道,窺探人心豈不是比窺探妖心簡單的多?尤其對面坐著的還是一個倔牛般的書呆子。

他又柔柔補了一句:“不過還是要謝謝青音來看我,不然受了寒涼,傷勢加重,呆在這裡的時日一增,又要給你和知縣大人添麻煩了。”

鹿青音聞言忙道:“說的哪裡話,以後你便是傷好了,也可以常來,畢竟山裡日子悽苦,你又無依無靠,衙門裡有個藏書閣,小住在此處不僅可以枕經籍書,也可與我聊聊詩詞歌賦,以解乏趣。”

“青音的話可當真?”江見時眼睛亮晶晶的,薄唇微微上挑。

鹿青音接到:“那是自然,君子所言,字字珠璣,可是隨意反悔的?”

江見時做感動狀,看著鹿青音滿是感激,心中卻道:“真是天助我也,日後捉的妖邪修為只增不減,往日受傷,被妖精追的東躲西藏,還要惦記著山裡鎮壓的那些別出了亂子,如今有這麼個好地方能夠藏身,何樂而不為?況且這呆子面上疏離,心腸倒是個熱的,有他在不僅能好吃好喝,還有人解悶取樂,一石二鳥之事,不答應難道是傻子?”

鹿青音自然不知他在想些什麼,看了眼窗子透了白亮,便對江見時道:“天亮了,我去尋一二婢女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你方才臉有些紅,看著像是發燒了,我叫大夫來給你看看。”

“青音去哪?”江見時問。

鹿青音挺直腰板站起身子,修長的脖頸兒看在江見時眼睛裡,潔白秀欣。

他道:“這鬼書生的案子還需接著查,黑山山匪不論,周家也得給個交代。”

江見時想了想,倏爾道:“若是青音非要找出個人為線索,不如看看他們那皮肉之下有沒有屍鱉卵。”

“屍鱉?”鹿青音眼睛一亮:“對!那傷口看著就像是死後才有的,可能是屍鱉咬的!他們一定是被人殺害後再用屍鱉做出妖精吸血的假象!”他甚是高興,一邊碎碎念,一邊往審案的地方跑去。

江見時彎著眼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旋即表情慢慢凝固......妖精殺人自然不會先造傷口,奪人精魂純元之後才會獲取自已實體所需......可是主動將殺人的罪名引向自已,這樣做對嗎?但如果不這樣做,日後這書呆子必然會壞了自已捉妖的事情......罷了!就讓他折騰吧......

三日後,馬秋霆正在與幾位夫人妾室推牌九,下人氣喘吁吁推開門道:“老爺,周家上門來鬧事了!”

馬秋霆一聽,黑了臉:“不是說了新來的師爺正在查,他們急什麼急?”

下人喘著粗氣:“眼看入伏,那周公子屍身擺在冰窖裡也止不住的爛,周家老爺子就這麼一個獨孫,如今找不到兇手,生生安個妖邪作祟,卻也沒個說法,周家老爺子氣滯,也是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周掌櫃的夫人潑辣的很,在棺材鋪旁找了十個枯蔥老蒜正陪著她在衙門口哭喪呢!”

馬秋霆三角眼生生瞪成了四方眼,歪著嘴,氣呼呼:“我當初就勸周家別娶什麼讀過書的女子進門,都她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潑皮戶可真他媽缺了大德了,什麼損招都能想的出來!”

下人都快哭了,催促道:“大人就別玩了,那幾個婆子現下就像半道撿了個孝帽進了靈棚,把死人都快哭活了!而且......”

馬秋霆牙根癢癢:“而且什麼?”

下人:“戶部照磨沈大人來到了。”

馬秋霆肥大的屁股,一下子躍起來,還彈了彈:“沈大人來了?”

下人道:“聽說是周掌櫃的什麼親戚,此次專程來為周家公子的案子。”

馬秋霆頓時下了汗,官大一級壓死人,照磨雖不是什麼大官,但比起他這炊餅大的七品仍然是有些話語權的,此次周家拿沈大人壓他,此案今日不破也得破!

他忙問:“海鏡呢?”

下人道:“去提周公子屍身了。”

馬秋霆慌張的擦了把汗,急忙趕向大堂。

大堂東西兩側是原告被告的月臺,暖閣的屏風上是青天白日的繡畫,公案上擺放著筆墨紙硯,籤筒內插著火籤,右手邊放著一塊驚堂木。

大堂屏風前擺著一具屍身,蓋著白布,散發著真真腐臭氣,屍體前跪著周家掌櫃和其夫人。

此時川堂內隱者一個人,只露半張臉,看向公堂,此人正是江見時,他倒想好好看看,鹿青音如何將一個妖殺的案子斷成人為。

沈大人坐在馬秋霆身邊,方才與馬秋霆寒暄,神色也並不怎麼好看,馬秋霆不知鹿青音將此案查到什麼地步,只知道沒有捉到鬼書生,今日便是怎麼也不能給周家一個交代。

沈大人道:“此案已過數日,扶豐城是天子腳下,又有滅因寺庇佑著,怎的這人命案子拖了許久都未查清原委,就連嫌犯也沒有一個?”

馬秋霆屁股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陰森的大堂之上,一邊擦汗一邊應道:“已經查到一半,說是扶豐城的殺人魔乾的,人稱‘鬼書生’,此人狡詐奸猾,武功高強,衙門已經派人去尋各地高手捉拿,緝拿歸案者白銀百兩。”

沈大人點頭:“百兩不是小數目,扶豐城縣衙拿得出這麼多也的確是馬大人的本事,不過,區區一個殺人魔,又不是什麼神鬼,你一個知縣大人這麼久都抓不到,豈非無能?”

馬秋霆心道:“你以為老子願意幹這破差事?”口中卻畢恭畢敬:“是屬下失職。”

沈大人冷著臉:“今日,馬大人必須給我一個說法,若是還這麼拖著,我便上報州府,好好查查你這三妻四妾的院子。”

此話一下紮在馬秋霆軟肋上,他忙道:“沈大人息怒,查案需要時間,豈能一日兩日便捉住那殺人魔?”他內心已經兩腳沾屎踩在沈大人家祖墳的墳頭上了!

正在此時,從屏風後走出一人,此人身著青衫,身材高挑,脖頸欣長,像一根修竹。一雙清明瑩亮的眼睛閃著精芒,他鼻樑高挺,唇珠微翹,甚是乾淨清秀,正是鹿青音。

鹿青音慢慢將屏風推至一側,對沈大人作揖:“沈大人,在下扶豐城縣衙師爺鹿青音,此案由我經手,如今已經水落石出,兇手也已經查獲!”

馬秋霆和隱在川堂的江見時一起皺了眉。

馬秋霆忙對沈大人道:“他乃屬下西席,是王鶴藜大人門生。”

沈大人將鹿青音從上到下打量一番,道:“竟這般年少?”

鹿青音頷首:“屬下已過弱冠,今年二十有三。”

沈大人道:“弱冠弄柔翰,卓犖觀群書,鹿師爺年紀輕輕不得了,既然在王鶴藜大人門下,怎的不去考取功名?做了這體制之外的閒職?”

鹿青音答道:“人各有志,小小師爺,卻可協助知縣大人,救助黎民百姓,為百姓伸張正義,招撫流亡,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屬下樂得其中。”

沈大人微微點頭,言歸正傳道:“你方才說已經查獲此案兇手,可是抓住了那鬼書生?”

鹿青音道:“此案兇手並非鬼書生,而是另有其人!”

江見時聞言,眼睛閃過一絲微光,不禁往前走了半步,側耳仔細聆聽。

馬秋霆兩個肉泡泡的眼睛可勁兒的擠,他還不瞭解鹿青音此人如何?靠不靠譜?此刻案子被他臨時改了口,心驚膽戰的擔心起自已那幾房妾室。

沈大人疑惑:“不是鬼書生,那會是何人?”

鹿青音對馬秋霆的眼神視若無睹,他對沈大人道:“此人,便是周公子自已!”

此言一出,在場譁然,周夫人驀地驚天動地哭嚎:“哎呦呦,查不出來兇手就胡言亂語!哎呦呦,這公堂之上還有沒有理了?”

周掌櫃一把扶住欲倒不倒的夫人,厲聲問道:“這位大人的意思是我兒子是自殺?”

鹿青音道:“倒也不是自殺,想必周公子自已也沒想到會死在女人榻上,虛竭而亡罷了。”

沈大人猛的拍桌而起,吼道:“你胡言亂語,我這遠房侄兒潔身自好,怎會是流連於勾欄瓦肆之徒?”

馬秋霆也皺眉道:“之前不是說被吸乾了血嗎?怎麼今天又變了?”

鹿青音對堂外道:“叫周公子隨廝和響春樓的鴇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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