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那女子眼神突然黯下,周圍的陰風吹散了濃霧,她被吹亂的髮絲竟然在空中自已舞動了起來。

汪順定睛一看,那根根烏黑的頭髮就像是蚯蚓一般,黏黏膩膩甚是噁心。他倒退一步,倚在牆上,手腕子不聽使喚的佩刀在風中抖的“叮叮”作響。

那女子嘿嘿咧嘴,雙眸的白眼仁漸漸消失,嘴角越笑越大越咧越開,揚至耳根,剛一張口,滿嘴尖牙白森森的朝汪順呲著。汪順哪見過這種怪物,莫說傷她,便是一個腳趾都動彈不得!

他心中大駭,耳中嗡鳴,寒毛直豎,恨不得當場暈死過去。

女子笑的弔詭:“敬酒不吃茶罰酒!”話畢突然飛身上前就要擰斷汪順的脖子!

正在此時,道路幽深的另一邊,傳出來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女子猛的收手,身影猶如一件沒有肉骨的皮囊,“嗖”的順著掀起的轎簾鑽進了馬車,一切如初。

此般動作只在一瞬間,汪順完全來不及反應,他怔怔的看著女子不見了蹤影,又緩緩轉頭看向道路盡頭的深林中。伴著鈴鐺,突然尖利喜慶的嗩吶聲憑空響起,伴隨著詭譎的吟唱聲漸漸傳來。

“呦兒呦,隨風的蟬蛻,化土的龍衣,孫伯靈的雙足,高漸離的眼睛,呦兒呦,呦兒哎呦呦,我是誰啊誰是我?一念我執,萬千因果,破魔破妄,即得解脫,呦兒呦,呦兒哎嗨呦......”

慢慢的路上出現了四個身著紅衣的彪形大漢,喜氣洋洋的抬著一頂金黃的轎子,邁著秧歌步眉開眼笑的行了過來。

此時天空陰雲密佈,將那月光遮擋的乾淨,路兩側的霧氣繚繞,在那些人步伐到來時散的乾乾淨淨。

這四個彪形大漢長相與身材實在違和,他們個個童顏幼面,梨渦深陷,清秀可愛,談笑的聲音也像是十三四的少年,乍一看就像是一群健壯的衙門打手換了個娃娃腦袋。

不僅如此,幾人臉上都塗了厚厚的胭脂,脖子上帶著大玉鎖,鎖上刻滿了符咒,一個搖頭晃腦吹著嗩吶,一個手持紙錢四處揚撒,一個握著只雞腿吃的滿嘴流油,一個文文靜靜嘴裡誦著類似經文的詞句。四人足下生風,像是平地疾飛,又像是蹦蹦跳跳,怪詭至極。

轎杆扛在四人肩上,輕輕鬆鬆,轎門沒有簾兒,四周也沒有窗,直趟趟的就可以看見轎內的模樣。

汪順呆呆的瞅著,眼瞳定到矯內的人時,慢慢縮緊......

一眼便識天上人,一眼穿腸又魂斷!

矯內的男子烏黑的髮髻上綁著一根金線,身著灰色長衫,外罩紅色輕紗,衣襟處用紅線繡著整齊的符文,符文內填了金沙,腰上的木佩隨意的搭在腿上。他光著腳丫,一腳踩著耷拉著金穗的蓮花蒲墊,一腳的腳尖輕輕搭在轎底,很是隨意,那腳趾就像是珍珠般白皙。

他左手撐著腦袋,右手捏著一本經書,漂亮的鳳眼內勾外翹,閉眼纏綿,睜眼生花,清明剔透,奪人魂魄!流轉的眼間,直挺峭麗的鼻樑像是陡峭的山脊。朱唇一點開開合合,隱約露出的貝齒瑩白皓潔。耳垂被轎子的金光照的通透,像是一塊未被雕琢的璞石。耳根處蔓延出一根清灰的如梅枝一般的印記,延伸不長,偏他又生的膚白,這印記也就看的並不明晰......

這般漂亮絕世的五官配上硬朗的下頜線,見不到半分女氣,反而俊秀到百花望之欽慕,百川見之逆流。

他看著汪順,由遠及近,直到停矯,看的汪順差點忘記了自已方才險些命喪女鬼之手......

矯內那玉面書生樣貌的男子將書一合,坐直了身子,看著汪順但又並非對他說話,道:“不焚路引,鬼神不得入關,況且是妖邪......馮娘子,那日逃出扶豐城就早該知道離開容易回來難,今日又何必冒險?”

玉石之聲,純淨舒朗。

他身前的紅衣轎伕似是在學他口吻,嘴唇開開合合,並不發聲。

只聽那姓馮的女子在馬車內柔柔道:“若是擋了大師去路,妾身願遁地藏身,若是擾了大師清修,妾身便自毀十年道行!”

男子冷笑一聲,道:“道行?敢問馮娘子修的是哪一仙門?不修我佛者,我記得會別修令一種法門,借精神存想,以堅固自身的形骸,逍遙樂於山林之中,人跡罕至之地......如此有十種仙道,地行仙,遊行仙,空行仙等等,誰人不知,修仙者自與人世隔絕,可看馮娘子是哪裡人多往哪裡湊,這是自創一派?”

那女子聲音嬌楚,又道:“我師承扶豐山黃大師,城內本就是我修行之地,妾身羸弱,做不得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大師修行可是有了執念?怎能好壞不分,見誰都殺!”

男子輕輕挑眉,那金穗子和他的衣衫隨風而擺,幾縷髮絲被帶到了身前,不羈之感似乎滲透在他骨子裡。

汪順覺得他一顰一笑都熠熠生輝,像幅畫卷一般,便是動一動,帶出的風都是香的。

男子玩味道:“好壞?修行的善妖好端端不潛心悟道,捆幾車死人做什麼?難不成要學我佛家超度,積德行善?”

女子突然噤聲,過了一陣小聲道:“妾身......就是收屍而已......今日大師放我一馬,我必感恩,有朝一日好好報答!”

男子甚覺有趣,反問:“你想如何報答?”

女子聽他主動打問,倏爾俏笑:“妾身沒有金銀,也不及大師法力,除了這一身皮肉,還能有何法子?天下男男女女皆為一個情字,若是大師不嫌棄......”

那女子竟然重新下了馬車,款款向男子的轎子移去,走到跟前突然被四個紅衣轎伕脖頸兒上的玉鎖灼了眼,眉毛都散了焦味,她立刻退了三步,顫顫巍巍頷首作揖道:“妾身今日便由著大師......”

說完她看向矯內,登時痴住,那平復的髮絲漸漸飛起,又被她咬牙鎮住。

女子嬌羞的不得了,吞吞吐吐道:“沒......沒曾想大師竟得了這麼一張玉面......真叫妾身好生傾慕。”

男子將書恭恭敬敬放在身邊的一張焚著香的檀木桌上,受了女子誇獎也並未覺得有什麼可喜,他往前探了探腦袋,笑著問道:“你我之事稍後再說,那些馬車上有幾具屍體?”

女子面色變了變,委屈道:“只有一具,死了三月有餘......”

話畢,本來駕車的車伕突然倒在地上,蓑笠飛在一旁,口鼻中滲著黑血,一雙眼睛睜的奇大,面色幽青,樣貌駭人,一看便知是個死人。

那停下吹奏嗩吶的轎伕彎著娃娃眼,笑道:“我聞到了,還有六個死人!”

吃雞腿的轎伕抹了抹嘴上的油漬,接道:“血是新鮮的,死了三個時辰!”

撒紙錢的轎伕哭喪:“一定是這狠心的妖精幹的呦!”

最後一個轎伕安安靜靜的回頭看了一眼男子,低聲道:“今日適宜驅魔,大吉!”

“哈哈哈哈哈哈!”

男子大笑,笑聲響徹雲霄,隨著笑聲漸止,那雙鳳眼陡然凌厲,袖中猛的竄出一隻人頭大巨鼠,朝著女子飛撲而去。

那女子大驚失色,猛的後退幾步,眼神冷凜。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光火之間,便竄到了汪順身邊,流著冷汗,掐著汪順的脖子:“你敢殺我,我就先殺他!”

汪順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泡尿當即淋溼了褲腿,他顫抖的看著二人,一時間有點分辨不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那立著灰毛的巨鼠張開血盆大口,舌頭竟如同蛇信子般捲了出來,眼看就要朝著女子和汪順襲來,汪順哪裡見過這個陣仗,終於如他所願,一歪頭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女子拎著汪順,那張嘴越開越大,最後擠掉了所有五官,開開合合時像個巨大的長著獠牙的吸盤,她威脅道:“再過來,我就吞了他!”

轎子上的男子唇角微挑,揚了揚眉毛幸災樂禍道:“你真身竟這般醜陋,還沒修煉出個佼佼容貌就來脫褲子打老虎,既不要臉又不要命,你那師父看來也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噹,放你這等貨色出來丟人現眼!”

那已經稱不上女子的怪物顯然被男子激怒,咆哮著就要生吞了汪順,嘴巴剛剛罩在汪順頭頂,就見一道黑影閃過,再一低頭,自已的半個身子已經脫離了身體,竟是被那巨鼠撕成了兩半!

怪物痛嚎一聲,搖頭擺尾的在地上甩出一堆血漬,那吃雞腿的轎伕嫌惡,轉頭對男子道:“主人,收不到全屍就無法度化。”

男子笑著搖頭:“我今日傷了她,不要她性命,來日找到她師父算總賬!”

話畢,那怪物半截身體突然拱進土裡,半截腿都化作了黑不溜秋的尾巴。

安安靜靜的那轎伕道:“水蛭精,六十年道行。”

男子重新拿起書,翹起二郎腿,嗤道:“我當是個什麼貨色!妄想用人血增進修為,也不怕遇了天雷燒她個魂飛魄散!”

他將那巨鼠收進衣袖,懶懶的抬了抬透白的指尖對四人道:“走吧,那七人應該就是安城黑山失蹤的幾個山匪,扔在這裡,明日自會有人管他們。”

吃雞腿的轎伕看了眼地上丟了魂的汪順,為難道:“主子,他呢?”

男子看都沒看一眼,道:“我們是捉妖降魔的,又不是大夫,管他丟了幾魂,只要沒死就不算罪過。”

安靜的那個轎伕默默嘆了口氣:“唉......”

轎中男子白了他一眼不耐煩道:“知道招魂咒有多費神麼?你們又想半載不出山嗎?”

四個轎伕倏而該幹嘛幹嘛,嗩吶聲穿透了黑暗,伴著轎子裡的金光消失在了扶豐城外......

......

五日後,縣衙外圍滿了人,吵得不可開交,衙差維持著秩序,這其中不乏周府老爺和夫人,附帶兩位姨太太討說法,更多的是啥也不知道就單純擠來擠去湊熱鬧的……

衙門內的正堂大院擺著七具屍身,死了沒多少時日,屍斑已經遍佈身體。

縣太爺馬秋霆本就腦袋大,此刻腦袋又大了一圈,短脖子都撐不住他的大腦袋!他靜靜瞅著那幾具屍體,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悶酒,煩躁問旁邊的一個小奴才:“確定是黑山的人?”

小奴才哆哆嗦嗦一頭的大汗,點了點頭:“老爺這該怎麼整?誰人不知黑山山匪彪悍?人在我們地界兒出了事兒,他們定然要來尋仇啊!”

馬秋霆吞了口口水,脖子擠在一起,肉縫裡全是汗水:“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兇手!把兇手給他們送去,才能平息那些土流氓的怒火!不然你我都要跟著倒大黴,這些可他媽的都是不要命的主兒!”

小奴才抹了把汗,又趕緊給馬秋霆扇扇子:“老爺,可是兇手……”

馬秋霆眯了眯眼:“汪順徹底瘋了?”

“瘋了!”

“嘴裡說著什麼來著?”

小奴才四處看了看在馬秋霆耳側低聲:“鬼書生!”

馬秋霆皺著眉怔了一陣,道:“好!就說是那鬼書生殺的!汪順能作證!把周府的案子和山匪案子並在一起,也省了我的事!”

小奴才想了想:“那戲子的傳聞怎麼辦?”

馬秋霆不耐煩:“都是那些刁民的一面之詞,你能拿到證據嗎?反正每次出事,多多少少都跟那鬼書生能扯上關係,就說他乾的!往日來的案子不也是這麼結的?去!現在就放出風,說我扶豐城官府大力捉拿鬼書生,也算是給周府和黑山山匪一個交代!”

小奴猶豫一陣問:“可是老爺……那鬼書生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我們去哪裡抓?若是再抓不住,怕是不僅要失了民心,還會招來山匪的報復啊?”

馬秋霆一把奪過小奴才手裡的扇子,罵罵咧咧道:“現在扶豐城有這麼大個滅因寺鎮著,你還真信有什麼鬼神?若是傳出去,朝廷的臉往哪裡擱?我馬秋霆的官還做不做了?就說是人乾的!就是那個什麼書生,是個殺人魔王!到時候我們能逮著他最好,逮不到找個死刑犯替了,也算是有個交代。”

小奴才一聽也覺得妥當,又問:“那我們該怎麼去逮那鬼書生?”

馬秋霆想了想,又大口灌了一杯酒:“王大人介紹的新師爺什麼時候能到?”

小奴才:“還有兩日!”

馬秋霆:“兩日……來得及!就把這事兒推給他!一來好讓王大人知道我們賣他的面子重用新師爺,二來,聽說這人聰慧的很,從小被送進山中跟了高人,又跟著王大人斷過幾年案子,說不上還真有本事抓了這鬼書生!”

小奴才賊眉鼠眼的看了周圍一圈,小聲道:“老爺,聽說這新來的師爺好像和十幾年前的林家滅門案有關啊......”

馬秋霆眉間一黑,怒道:“嘴給我閉嚴實!這事兒是你能提的?我們能做的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人收了,好吃好喝留著,相安無事便好,再過幾年老爺我帶著夫人們告老還鄉,才懶得管這些破事兒!”

“是,是!”

......

兩日後,屍體臭的厲害,馬秋霆命人給做了七口大棺材,在山邊就地埋了,黑山山匪的老大是個聰明人,自知是官府,自已也不是什麼乾淨的,不敢莽撞要人,又聽傳言說是什麼鬼書生殺的,暗暗派了幾個武功高強的潛入,誓要給兄弟們報仇!

一大早,衙門的大門開了,下人帶著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進了正堂。

進門前,男子拍了拍身上的風塵,他慢慢抬起頭,四周看了一圈才繼續往前走。

此人脖頸修長,面相清秀,算不得絕色,卻也算在人群中亮眼的一個。他走路時腰桿直挺,看起來個頭不低,雙眼淡漠卻清明,乾乾淨淨的,用“清風霽月”四字形容他再合適不過。

只不過這一路走來都沒什麼表情,似是個不苟言笑之人,一看便知性格有些古板。

下人要為他提包袱,他擺手和善道:“無礙。”

馬秋霆早早等在了正堂,見他步步踩的穩實,不驕不躁,便知的確是個廣博且有些閱歷的人。

來人一見馬秋霆,七步之外便行了禮,而後上前三步抱拳道:“大人,在下是王鶴藜王大人的門生,名叫鹿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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