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嫿一直忙著處理宮中的一些大小事宜,忙完這些,才去處理被她置擱了好一段時間的事情。
她在寧邊時,不經意間聽見士兵私下說著想家。
她便讓邢秋光將他們召到一起,給家人寫封信,她幫他們捎回去。
信件太多,她和沈禮、成景三人按地區分好,耗了些時間,派人去送。
她還記得那夜的寧邊,篝火通亮,簫聲在浸黑的夜幕中斷斷續續的,對於出征的將士來說,是不眠之夜。
“只見他一個大鵬展翅跳到那姑娘面前。”
沈禮張開雙手,從涼亭處飛到沈嫿面前。
“對她道:美人別怕,我來護你。”
沈嫿巋然不動,面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時不時看看他。
不久前她問成景看畫本嗎,其實不是她看過,而是沈禮看了,生動地演繹給她。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
走上前的宮女被雷得外焦裡嫩。
二皇子殿下私下這樣,太傅知道嗎?
剛進門的蕭泌雪見到這一幕,捂唇笑了。
“兩位殿下,蕭大小姐來了。”
沈禮虎軀一震,忙將袖子一甩,端直身,將臉轉身一邊,耳根子紅欲滴血。
“二公主殿下,二皇子殿下。”
沈禮哈哈尷笑,又朝她回了一禮。心臟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動,他將頭埋得更低,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二皇子殿下先起來吧。”
“姐姐今日得空了?”
“臣女與二皇子殿下有點私事相商,聽說他在殿下這,臣女便尋來了。”
沈禮眼睛亮了亮,往常她都是來找沈嫿。
“你們聊吧,我去成景那。”
沈嫿給他們保留了個說話的空間,瞬移到景肆宮。
成景在涼亭中煮茶。
雖是冬日,陽光明媚,他是久病之人,出來透透氣也好。
“姐姐怎麼來了?”
她端起成景倒給她的茶,撇撇茶沫,輕抿一囗,“我皇兄在我的殿中追求窈窕淑女,我騰個地方。”
“他喜歡丞相府大小姐?”
沈嫿放下茶盞,輕杵腦袋,“你覺得他能成功嗎?”
“我不知。”
她輕嘆一聲,笑道:“我那個大皇兄曾經向丞相府下聘,我這二哥聽說後,帶著全部家當去求娶,一進門啊,就頻頻向蕭姐姐表歉意,說他唐突了,只是求她勿嫁大皇兄。聽說丞相府的人都對他極為滿意,可能就要心想事成了,恐怕夜裡做夢都會笑醒。”
成景道:“二殿下如此儒雅,應該不會如此誇張。”
話是這樣說,心裡想什麼便不知道了。
畢竟他和沈禮不對付。
沈嫿只笑笑,不語。
成景又道:“雖然不知道蕭小姐是怎樣的人,憑一已之力創辦瀟湘院就讓人心生敬佩。”
說完這話,成景見她面上都帶了點得意,“她非沉溺兒女私情之人,家國大義會是她畢生行走的道路,沒有止境。不過,選了這些,也可考慮婚嫁之事。我皇兄也算值得託付終身的家人,她會考慮。”
成景道: “這裡有很多這樣的姑娘。不過姐姐,你考慮過婚嫁之事嗎?”
沈嫿抬眸望他,綠眸冷冽,“未曾。”
成景眸色暗了暗,很是失落。
沈嫿開玩笑似地道: “現在不想,以後便不知道了,誰能知道將來的事呢。順其自然吧。或許如那司命星君所說,說不定我們之間還會發生點什麼,也不一定。”
成景呼吸一窒,心跳超過了喘息聲,耳邊如雷鼓。
說到這,沈嫿才想起越雲國的閨中女子是足不出戶的。
沈嫿問:“聽說你們那有聖女院?是教門還是什麼?”
“教門。皇室把那稱之為聖潔地。作惡的人會去請求聖女的原諒,好再心安理得地去作惡;欲重之人去求財求仕途。聖女必須是貞潔的童女,容貌要一等一的好、萬里挑一的人擔任,被迷姦、因誘惑而破禁的聖女會用火活活燒死。”
沈嫿笑了,眼裡有怒火,抱臂倚在欄杆上,一言不發。
成景眼中泛空,沉默半晌才道: “我母妃也是聖女,她誤入人界,因貌美被聖女院收養,因為被皇帝看上,強行納入宮中做了貴妃。若不是母家勢重,或是進宮早,旁的妃嬪升位都不易,她一來便是貴妃,這一時風頭正盛,害得她斷送性命,還背上了妖妃的罪名。”
這聖潔地,用女孩的貞潔作為遮羞布,拉上神壇是為了他們,將她們拉下去泥濘的也是他們,到頭來骯髒、淫蕩的也成她們了,還要為此丟去性命。
她們一生困在四方的院牆裡,三從四德的思想在她們腦中紮根生長,使她們固步自封,從不諳世事到勾心鬥角、爭風吃醋、賢良淑德、大度不爭、死不瞑目……
從珍珠變為死魚目。
“阿景啊,你做皇帝吧。”
成景看向她。
“我助你登上越雲國的皇位,救國,救民,救被禁錮的女子。”
成景笑道:“姐姐信得過我?”
“信得過。如果是個女子也好,但女子到其他國,就是為了和親,終生的價值只有一個嫁字,來不到昭安國。從那出來的,我現在只信你一個,因為你生性良善,也見過自已母妃的悲慘。”
“好,我努努力。”
成景暗自苦笑,偏偏就喜歡上了愛眾生的神,天道說得也沒錯,孤獨終老總歸是他的宿命。
罷了,他也算半個神,這也是他的使命。
沈嫿想讓他怎樣,他便怎樣。
他的命都是她給的,她給了神的命格,卻沒給他神的心性,他有人的慾望。他多想謀劃一切,也有這個能力,可惜沈嫿就算利用他,也會等價交換。
不會去接他那捧滾燙的心。
如果她是為了自已的野心想要登高去也罷了,他可以以自已的白骨作為她的墊腳石,偏她生來便為天下大義,後人會讚頌她,連帶著他一起。
他始終與她站不到一起去,以伴侶的身份。
當他看向她時,他多希望沈嫿也能回頭看看他。
他恨造成她不幸的天道,也恨自已的無能為力。
沈嫿回去歸音殿時,沈禮正從外面回來,眉眼間皆是喜色。
“皇兄。”
她喚了一聲沉浸在自已喜悅中的沈禮。
沈禮抬頭,喜上眉梢,“你怎麼知道我要與泌雪成親了?”
沈嫿:“……”
他激動地手都在顫抖,自顧自地道: “父皇說皇姐從寧邊回來就讓我們成親,我們一家人團團圓圓的,我現在就去寫信催催。”
“哎,皇兄。”
沈嫿叫住他,“馬上就年關了,皇姐自然是到日子就能回來,你現在不應該抓緊時間,操心成婚事宜?難不成你想給蕭姐姐一個錯漏百出的成婚宴?”
經她一提點,沈禮才如夢初醒般地道:“對。”
他跑回宮了,沈嫿預想她這皇兄又要花孔雀開屏,擾得宮裡不得安寧了。
果真,自那以後,他也不跑沈嫿的宮殿了。
次日,成景到了她殿中,委屈死了,說沈禮在他面前嘚瑟了一番。
沈禮:“我要娶親了,娶的是我心悅已久的人。”
成景:“恭喜。”
沈禮:“哈哈哈,你娶不到你心悅之人吧?”
成景:“……”
他想讓沈禮去死,最好馬上掉糞坑裡淹死。
沈禮:“不過不用擔心,我會繼續盯著你的,你別想打嫿兒的主意。”
成景:***
成景算是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作: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雙標這一套技能他倒學得挺好。
成景不想讓他那麼輕易地死了,最好一天掉一百次糞坑……
最好讓蕭泌雪嫌棄死他。
最誇張的是他每見一個宮女侍從都要說上一遍,徹底成了宮裡的萬人嫌。
連樂昭都聽到了風聲,把他叫去罵了他幾頓。
“泌雪要是知道她嫁的人是如此不穩重的傻子,婚後怕是要後悔。”
這話倒讓他急了,“兒臣定會收斂。”
此時,遠在寧邊的沈楹不知道收到了幾十封信件。
每封都是催她回去的,她被催煩了,想著威脅他,讓他安靜點。
沈楹:“要不我以擾亂軍心的罪名,讓父皇收回賜婚的聖旨?”
沈禮:“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父皇不是那樣的人。所以皇姐您什麼時候回來?”
沈楹:“不回來,煩!”
沈禮:“不允許!速回,您必須參加臣弟的成親宴。”
沈楹:“小心我回來打斷你的腿,休要費我的耐心。”
沈禮:“這個等您先回來把成親宴參加了再議,那時候您想打斷幾條腿都行。”
沈楹:“成親!成親!只知道成親!蕭小姐怎麼會看上你這種白痴?”
沈禮:“您就是忌妒我,怪不得你怎麼追著樂將軍都到不了她營中。附:速回。”
沈楹氣得提刀上馬,被從帳中奔出來的邢秋光勒住馬頭。
“消消氣消消氣,沒有召令,你一走就成逃兵了。”
沈楹:“我回去砍了那小子。”
邢秋光:“你想違抗軍令不成?雖然你是公主,但在戰場上,你是我的兵。我命令你現在立刻馬上下馬!”
沈楹下了馬,瞅著他。
邢秋光: “這話又說回來,二皇子成婚,戰場上的兄弟們也有福利不是?您也忍一忍,回去怎麼打他都行。”
沈楹開始討價還價,“那你批准我調去西南戰場,做樂荷將軍的兵。”
“成。”
沈楹沒想到他這麼爽快,眉逐顏笑,與他擊了一掌:“一言為定。”
邢秋光暗笑,這人情也太好賣了!
“那你多替兄弟們謀點福利。”
“行!”
邢秋光:“還回去嗎?”
沈楹:“不回了,那渾小子就是想用激將法,沒安好心。”
“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