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怎麼變成這樣
趙大順的哭聲戛然而止。
大丫、二丫也跟著止住哭泣,瞪大了眼睛看他。
兩人像是明白了什麼,二丫的臉上掛著淚,不敢置信地喊了一聲,“爹!”
大丫連連搖頭,泣不成聲。
趙大順痛苦地閉上雙眼。
“出事後,我的腿一直疼痛難忍,像有無數的螞蟻啃噬,導致我整夜整夜睡不著,行知發現後,找來大夫瞧過,開了助眠的藥,每日都要喝完藥才能睡個好覺!”
大丫清楚這些,她的臉色發白。
爹的藥都給她每天熬好端給他的。
“你們娘走後,剛出生的四丫跟猴兒似的,沒有奶水喝,我又不會照顧,她日日吵鬧哭喊,擾的家裡沒有一刻安寧!”
二丫也有了印象。
那會子還沒找寶璋嫂子幫忙餵奶。
娘在還好,娘一不在,家裡天天雞飛狗。
她和大丫都沒有單獨照顧剛出生嬰兒的驚豔,更是手忙腳亂。
孃的死,爹的斷腿,足夠讓家裡亂成一鍋粥,四丫的沒日沒夜的苦惱更是讓人精疲力盡。
她還記得那段灰暗的日子,她甚至有過想掐死人的衝動。
好在四丫很快不鬧了,
加上大哥花錢找到寶璋嫂子幫忙餵奶,
因此,她一直以為四丫是因為有奶喝的緣故才不再吵鬧。
二丫無助地捂住了臉。
她也面目可憎過!
“一日,我實在忍不了,就餵了一點我的藥給四丫喝!
意外地發現四丫不哭了,睡得特別乖巧,
我怕出事,連著觀察好幾日,
十分肯定我的藥對四丫沒有別的傷害,除了讓她乖乖睡覺,醒來也不哭不鬧。
我看家裡沒了小丫頭的吵鬧,漸漸安寧,日子一點點好了起來。
膽子漸漸大了起來。
只要她一吵鬧,我就給她喂睡眠的藥,漸漸成了習慣
她每天都睡得香甜,醒來也乖巧可人,也不像得病的樣子。
我以為沒事,就想等著家裡情況好點,等她再大點就不再喂藥。
我真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啊!”
趙大順痛苦地捂著臉,嗚咽道:“昨晚她吃過奶回來,情況不對勁,我沒想那麼多,照常餵了點我的藥,早上醒來發現她身體冷的可怕,竟沒了呼吸!”
李香咬緊了唇瓣,淚水無聲的落下。
古人窮,養不起孩子,餓死也是有的。
但可憐的四丫,卻是因為她的疏忽,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投毒致死!
心如刀割也不過如此。
李香永遠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你不是沒想那麼多,你就是故意謀殺親子!”
冰冷的字眼從紅唇吐出,要的就是趙大順認清現實1
所謂“沒想到”,“我以為”,這種可笑字眼,不過是讓良心好受的藉口!
趙大順受刺激,放聲痛哭:“你說的對,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四丫,我是個罪人,我該死!”
李香不再看他咎由自取的可悲。
她伸手去接大丫懷裡的襁褓,“給我吧!”
大丫猶豫了下,還是將四丫交給她,看著她將四丫抱了出去。
她像是在思考什麼難以抉擇的事情,眼神痛苦又掙扎,半天才恢復平靜。
大丫抬手抹去眼淚,又去扶起地上抱著三丫哭到癱軟的二丫。
“二丫,先別哭了,把眼前的事解決了再說!”
二丫就著她的手,勉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三個孩子望著悔恨不已的趙大順,連句“爹爹”都喊不出。
屋外。
陽光依舊明媚,照到身上卻讓人遍體生寒。
不到半日,竟物是人非到如此。
李香抱著四丫站在院子中央,呆呆地,不知何去何從。
大丫帶著二丫、三丫走了出來。
看她這樣,隨時要消失一般,忙喊了句,“香香!”
李香回過神來,嗓音空靈,“要通知人辦葬禮嗎?還是等你大哥回來再說?”
大丫看了她,又看了眼身邊二丫和三丫。
“香香,不能讓別人知道四丫的死因!”
李香皺了眉,“什麼意思?”
大丫被她犀利的眼神刺痛,可她還是硬著頭皮,迎上她的視線。
“鄉下沒有給早夭孩子辦葬禮的傳統,都是隨地葬了或者扔了,不能留墳頭,不能豎石碑!”
“不行,我不同意!”
李香直言反對,又道:“如果是沒有銀子,我來出!”
“不是!”大丫逗人,走上前試圖拿回四丫。
李香躲開了,她愧對四丫,不能讓她的葬禮草草了事!
大丫擰了眉,她盯著李香的眼睛說:“這是習俗!若你內心難安,回頭我們請和尚給四丫做場法事!”
李香看著眼前的大丫,覺得她有些陌生,
她懷了抱的可是四丫,她親妹妹啊!
她選擇直接問:“大丫,你在想什麼?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大丫避而不談,神情漸冷,重複道:“把四丫給我!”
李香還是沒給,看大丫的眼睛裡盛滿了審視意味。
“李香!”大丫喊了她的全名,語帶警告,“你是不是忘了,你姓李,不姓趙!”
李香怔住。
她忘了嗎?
二丫不明白兩人之間的氣氛怎麼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她眼神在兩人中間流轉,充滿不安。
大丫不再等,乘李香愣神的功夫,直接上手,搶回了四丫。
她將四丫的屍體放進揹簍,又拿一塊白布蓋上,背到背上就要走。
二丫追上兩步,“大姐,你帶四丫死去?”
“廟裡!”
大丫簡短回答,但她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記住,四丫是發高燒沒的,剩下的,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二丫還是不明白,她衝大丫的背影,說:“大姐,我陪你一起!”
二丫說著忙將三丫給李香,“香香姐,你幫忙看著家,三丫也拜託你了。”
不等李香回答,她急忙要追上大丫。
李香及時拉住她胳膊,將裝滿銀子的荷包塞進她懷裡才放她走,
她目送她們的身影走遠,直到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三丫啞著嗓子開口,“香香姐,我難受!”
李香沉默著將她攬進了懷裡,輕輕拍打她的背。
大丫和二丫直到日落才回來。
揹簍裡空了,兩人的眼眶兒也紅腫著,身上帶有香火的味道。
大丫一言不發地回了房。
二丫留下來跟李香說了她們將四丫送到了附近的寺廟。
寺廟有專門葬早夭孩子的佛塔。
燈油也點了,花了銀子請和尚務必做滿三天法事。
晚上,李香簡單煮了清湯麵讓二丫盛好端去給大家吃。
大丫、趙大順都沒吃,
二丫和三丫在她的勸導下,也只是勉強吃了兩三口。
剩下一大鍋的麵條,她捨不得扔。
李香坐在灶房的門口,端著滿滿一海碗的面,就著月色,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撐到吐她還勉強著自己硬吃。
淚水大滴大滴地打進碗來。
怎麼好好的,就變成了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