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後的辦公室猶如驟雨初歇安靜，只能聽到石頭碰撞一樣的鍵盤敲擊聲。
夏雲卷正對著電腦奮筆疾書，作為新起之秀，秋季營銷方案的主策位置落在了她的頭上，魏禎說最遲今晚就要看到初稿。
唐雪忽然佯笑著從夏雲卷背後探出腦袋詢問：“雲卷呀，沒記錯的話，你今天入職剛好滿兩個月吧？是不是該請大家下午茶一下了？”
“啊。”夏雲卷顯然被嚇了一跳，忙停下手裡的動作畢恭畢敬地回應：“是、是的，雪——姐。”
“我看懶懶茶在公司附近開了新店，不如就喝那個吧？”唐雪自顧自地繼續推進，轉頭朝著其他同事問：“大家說行不行啊？”
回應的人寥寥無幾，大多數人都選擇高高掛起。
唐雪針對夏雲卷，這件事在策劃部乃至媒體部眾所周知，唐雪在北嶼摸爬滾打了兩年才爬上主管的位置。而夏雲捲入職後的第一份營銷方案就吊打了唐雪這個老鳥，彙報會議上唐雪的臉就跟紅綠燈似的一直變色，所有人都替她尷尬。
公司從來都沒有什麼入職幾個月就請客的規矩，唐雪有意為難，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但對於唐雪的強勢霸道，聰明人都不會選擇為夏雲卷出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都市職場生存法則。
懶懶茶不便宜，平均一杯要二十左右，夏雲卷所在的策劃部上上下下一共有十二個人，加上關係密切的媒體部，加起來人數至少在二十個人以上，這樣一輪下來大概要花去不少錢。
夏雲卷一向節儉，三餐都是自已做好帶來公司。她成年後就很少找爸媽要錢，大學的學費大部分是自已勤工儉學賺來的。如今開始工作，她更是能省則省，夏母前些年查出慢性病，特效藥價格昂貴，家裡正是需要錢的時候。
可面對直屬領導的要求夏雲卷不敢不從，她雖涉世未深但也清楚職場的規則。
“好——好的。”夏雲卷露出討好的笑，連連點頭。
“那我來幫你！”唐雪像是怕夏雲卷反悔，竟上手失禮地抽走夏雲卷的手機，點開APP發起了拼單申請發進群裡：“來來來，大家，點奶茶，我們雲卷兒說要請客。”
安靜的辦公室稍微恢復了些活力，大家說著謝謝，紛紛抬起手機開始看選單。
夏雲卷稍稍走了幾分鐘神，當她再看到拼單介面時，總金額已經達到了將近四百塊。唐雪那一單車厘子雪頂奶茶是頂配，一杯就要將近五十塊。
夏雲卷緊抿著嘴唇，心裡顫抖著一陣肉疼。
“雲卷，破費啦，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唐雪看出夏雲卷的侷促，假意關心。
“當——當然，應、應該的——”夏雲卷對著唐雪儘可能地表現出善意，生怕對方誤會了自已。
唐雪對夏雲卷卑躬屈膝的態度非常滿意，辦公椅一轉，重新回到她精心佈置的粉紅工位裡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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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鐘後，五顏六色的奶茶袋子滿滿當當擺在公司大門口的接待桌上。
外賣小哥前腳剛走，祝青青後腳就黑臉登場，這次她的神色裡多了幾分焦慮，朝著辦公區聲撕裂竭：“誰點的奶茶？一分鐘之內給我處理掉！一分鐘！”
這一嗓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轉頭便看到了祝青青面如死灰、生無可戀的模樣。
“青青姐，幹嘛啊，火急火燎的…”前臺的雙馬尾小姑娘好奇八卦道。
“祖宗要回來了，求你們別搞我…”祝青青一句話都不想多說，現在分秒流逝的時間無疑是她的“死亡”倒計時。
“……”小姑娘聞言瞬間花容失色，連忙低頭開始收拾起桌上玲瓏滿落的化妝品，發出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一分鐘前，祝青青接到了林嶼煩回司的訊息，這祖宗是出了名的潔癖並且強迫症拉滿。她尤為討厭凌亂，凡是她的所及之處，工位上只能留下辦公用的電腦，其餘東西都會被她一併當垃圾清理。
沒人知道為什麼這位祖宗會在今天突然回公司，今年北嶼推出的新品種類繁多，拍攝行程足足計劃了三個月，明明還有將近一週的時間……
“林總不是陪時小姐出國拍攝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大姐別問了，趕緊去通知大家收東西…”祝青青的太陽穴青筋幾乎暴起。
話音剛落，“叮——”的一聲，玻璃推門外的電梯門緩慢開啟。
祝青青女士迎來了她職業生涯的至暗時刻，她石化在原地，彷彿失去了靈魂。
一切，都來不及了。
林嶼煩面無表情地站在電梯裡等著助理開路，她眉峰上挑，眼神裡透出一絲懶散，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疲憊。時汐則輕輕倚在林嶼煩身邊，她明豔動人，桃花眼尾狹長纖細，妝容姿態都極其嫵媚，像只乖巧又勾人的貓咪。
走在前方的小助理抱著大疊檔案，左右手挎著兩個女人的購物袋及衣物，整個人變成了一個行走的置物架。即便如此她還是絲毫不敢怠慢，侷促地伸出幾乎抬不起來的右手為兩人帶路：“林總，時小姐，請。”
林嶼煩長臂一抬，攬過時汐的盈盈細腰。時汐嬌羞笑意盈盈，她輕輕拿手拍她，示意林嶼煩在公眾場合下注意分寸，林嶼煩這才放下手，抬手將自已的亂髮抒到耳後。兩人刻意保持了距離，一前一後進入公司。
不幸地，第一時間林嶼煩就注意到了接待臺上那堆花裡胡哨的奶茶袋子，本就疲煩，看到這些設計感極低的包裝袋子瞬間更暴躁了一度。
“嘖。”
就這一聲，祝青青腿一軟差點兒沒原地跪下。
此時夏雲卷從遠處跌跌撞撞地跑來，像只沒頭蒼蠅，嘴裡還不停念著：“對——對不起——”
她跑得匆忙，沒注意到腳下翹起的地毯，鞋尖一勾，整個人朝著前方撲了過去。
嘭——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祝青青的臉上更是添上了一道黑線。
她想起了某句喪言喪語：當你覺得事情很糟糕的時候，別擔心，其實它還能更糟。
祝青青兩眼一翻，差點厥過去。
林嶼煩的內搭蕾絲連衣裙是L’anima的夏季高定秀款，她託朋友幾經週轉才找到原設計師買到的。如今這條價值連城的連衣裙胸口和西裝領口被整整一杯薑茶浸溼，留下一片難看的痕跡。那薑茶溫度不低，林嶼煩的胸口那寸雪肌立馬變得潤紅了起來。
一旁的助理大驚失色，連忙丟下手上的東西從包裡摸出紙巾為她擦拭。林嶼煩倒是很快恢復了表情管理，她抬手一擋，示意讓助理停下。
林嶼煩站在原地沒動，只是垂眸看著半趴在地上的夏雲卷，她竟然沒有發火。
祝青青見狀連忙上前，連拉帶提地將夏雲卷挪動到旁邊，像極了宮中的老嬤嬤拉搡犯事的宮女，她朝著夏雲卷壓低聲音：“夏雲卷，你要害死我嗎？”
“啊，對、對對對——”夏雲卷這才如夢初醒看了看四周，頓時心裡一緊，她想和林嶼煩道歉，但因為過於緊張，“對”了半天也沒能把話說完。
“你說對不起之前能不能不要加個‘啊’！”祝青青恨不得堵住夏雲卷的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大家都在等待這件事的發展，北嶼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林嶼煩的脾氣大家都清楚，誰都想看看這個撞上槍口的倒黴小鳥會落得什麼下場。不知道什麼時候擠到前排吃瓜的唐雪抱著雙臂，滿臉輕蔑地等待著暴風驟雨。
夏雲卷被祝青青勒令閉嘴，站在原地嚇得瑟瑟發抖。
她剛入職兩個月，對於“林嶼煩”這個名字耳聞目染，沒想到如今見到本人還是不由地感受到一股冷冽寒意，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讓她立在原地，連道歉和解釋都說不出口。
林嶼煩難得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夏雲卷，嗯，新面孔。
小姑娘生得是漂亮，五官清洌卻不符和地露出恐懼的神色，是那種食物鏈底端的食草動物才會有的表情，毫無攻擊性可言。她身軀柔弱，手腕纖細脆弱得可憐，正低著頭不敢動，身體也顫抖得厲害，白皙的臉上泛著輕微的紅暈，雙手侷促地並在身前。
“我有這麼可怕嗎？”林嶼煩終於開口，她唇角上揚，寒夜一樣的眸子裡終於發出了一絲幽幽的光。
這句問話像極了數九寒冬裡的雪花，落在夏雲卷身上，讓她忍不住一抖。
她小心抬眸，對上林嶼煩深邃淡薄的眸底，張張嘴又怯懦地把話吞了回去。
“北嶼是公司。”林嶼煩收回目光，下頜微揚，漫不經心道：“又不是鬥獸場。”
林嶼煩沒說出後面那句話，懂的人自然都懂她想表達什麼。
話落，林嶼煩拉過時汐的手朝著深處的私人辦公區域走去，小助理忙重新整理好地上的東西緊跟其後，只留下一票原地愣神的吃瓜群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