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榻
方唯在錯抓顧寒雨手的時候就酒醒了，但她為了掩飾尷尬裝作還醉著。結果還沒裝多久，在得知自已要和顧寒雨住一間房，別說裝了，連酒足飯飽起的瞌睡都被嚇跑了。
她只有穿來的時候和顧寒雨短暫的一起躺過一會兒，弟弟雖然目前行為舉止沒有讓她覺得反感，但這是兩回事。她只有小時候和爸媽一起睡過，長大了和最要好的姐妹一起睡過，從沒有和一個男人睡過。
是，她沒有談過戀愛，沒有交過男朋友。
不是不想談，是沒有遇到讓她想主動靠近的人。
方唯想和穆千秋說她想單獨睡一間房，但是穆千秋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或許人家本就覺得夫妻一間房很合理。
“我讓幾個弟兄在外頭值夜，有什麼事和他們說就行了。”
穆千秋特意強調有人在外守著，言外之意別想逃走。方唯看了一眼周圍，這座寨子很明顯在山上，寨子外都是望不到頭的深山野林。黑燈瞎火的，如果逃走了估計會迷失方向困在其中，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就是穆千秋趕他們走，他們都還要問好下山的路才肯走呢。
穆千秋在安排完事情後也沒久留，很快就告辭離開。他這一走，房裡只剩兩人，空氣又微妙的尷尬起來。方唯站在房裡瞪著唯一一張床，幾秒就決定好了今晚的歸宿。
嗯，兩床被子，很好！顧寒雨身有疾病，為了照顧老弱病殘，她當然是——打地鋪！
“顧……”
方唯打定主意剛開口，猛地外面來了兩個壯漢，一前一後搬了兩個熱水桶進屋。一放下水桶便大聲嚷嚷：“喂喂喂，要洗澡快洗，哥幾個還要去休息咧！”
……啊？啥寨子啊待遇這麼好，還能洗澡？！
對於方唯的驚呆表情，顧寒雨只是溫言道謝：“多謝兩位大哥。”
其中一位壯漢很不爽的嗤了一聲：“山下的人就是嬌貴，還要求洗澡，一天不洗能怎樣？哥幾個一個月都不洗澡，不也沒事。”
一個月不洗澡？！
方唯下意識退後，怪不得這兩人進來有怪味呢！這也太不講衛生了吧！
顧寒雨作揖道謝：“麻煩兩位大哥在外稍等了。”
等兩個壯漢走了，顧寒雨對還愣著的方唯說：“我之前讓穆寨主幫忙送了熱水，這裡不比家裡，委屈一下。”
說著轉身帶上門出去了。方唯都不知道顧寒雨什麼時候和穆千秋說了要熱水的事。半晌，她只能感嘆一句：
不愧是顧寒雨，身處險境考慮都能這麼周到！
……
因為沒有換洗衣物，方唯也只是將就清洗，還好現在還是春天，天氣並不熱。顧寒雨洗漱的時候她躲到了外面，順便和等待的兩位壯漢嘗試聊了聊天。
方唯友好的問：“兩位大哥，這裡是什麼地方呀？”
其中一位大哥不客氣的回應她：“這裡是要你命的地方。”
“……”好傢伙，一句話把天聊死了。
等顧寒雨收拾完，兩位壯漢帶走了髒桶，方唯看到顧寒雨換了身衣服，他把自已收拾的乾淨整潔，和周圍略顯粗糙的房屋格格不入。
要不是她也是人質之一，她都要懷疑他們被綁上山的真實性了。誰家人質像是來度假似的，顧寒雨這處變不驚的性格，她只能說：牛哇！
顧寒雨長得高，但很瘦，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撐不住，別人是一個人，他是一條人。平常束起的頭髮已被解開，長髮溫順的垂在他身後，配合溫潤精緻的五官，竟有些雌雄莫辨。
方唯再次想這麼出挑的身材面容，能胖點就完美了，太瘦了，跟骨頭架子似的。
還是因為生病的緣故才會這麼瘦吧。
方唯感慨了一下便不再看顧寒雨，她擼起袖子走到床邊把被子從床上抱下來——被顧寒雨攔住了。
顧寒雨似乎知道她要幹什麼，他指指屋內的長榻：“我睡這。”
方唯望過去：長榻一米五，顧寒雨看著起碼有一米八，怎麼睡啊？
“別了吧！”方唯搖頭，“你睡床！我睡塌吧！”
“無妨。”
顧寒雨抱過方唯手裡的被子放到長榻上，也不知是不是犯病了，方唯看到顧寒雨一隻手卷起放在口鼻處遮掩著咳了幾聲。
方唯幾乎是下意識問：“你還好吧？”
“無礙。”顧寒雨淡然道，面上沒什麼表情， 似乎是習慣了。他看方唯看著他，抿唇淡笑，溫言：“只是出門忘記拿藥了，無事。”
方唯看他雲淡風輕的模樣，她看過小說，她知道顧寒雨從小疾病纏身，藥不能停，天天和藥罐子泡一起。偏偏顧寒雨的性格表面溫和，實則要強，明明是快死的病軀，也要強撐著讓別人看不出來他很痛苦。
哎，這脆弱的自尊心。
她心裡又忍不住吐槽：出門記得帶乾淨衣裳，怎麼不記得帶救命的藥啊！衣裳能比藥重要？！
她不懂。
方唯問：“沒藥不要緊嗎？”
“嗯，明天就會有人送來。”顧寒雨溫和的回道，他坐到榻邊開始脫鞋，“時間不早了，睡吧。”
長塌對於顧寒雨這種高個子來說太勉強了，顧寒雨躺下只得蜷縮起身子才不至於把腳露在外頭。方唯看著很過意不去，這讓病人睡塌她睡床，實話說她良心不安。躊躇了幾秒，方唯還是硬著頭皮上去把顧寒雨從榻上拉到了床上。
顧寒雨沒想到方唯來拉他，他力氣不大，很容易就被方唯拉到了床上。顧寒雨驚訝的看向方唯，原因無他，小姑娘力氣居然比他大。
“你睡床吧！這個塌太小了！”
方唯怕顧寒雨下床，連忙爬到榻上佔領地盤：“我睡這個榻，和我差不多長，正好。”
“不行。”顧寒雨拒絕，“你是女子，不能睡塌。”
這古代還有這規矩呢？
“我沒那麼多講究，睡地上我都無所謂只要有被子。”
“不可，女子生來就比男子嬌弱，男子可睡地，女子不可。”顧寒雨說著要下床，方唯有些無語，這個古人怎麼回事，什麼男子女子可不可的，怎麼睡個床都和她槓上了。
本著對老幼病殘友愛的想法，方唯堅持不讓顧寒雨睡塌，甚至開始威脅他：“你如果非要睡塌，那我就睡地上！咱倆誰也別睡床！”
對，這樣她反而心裡會平衡。
“……”
顧寒雨垂眸看方唯，小姑娘表情格外的真誠。他看她堅持把床讓他，拗不過方唯，他沒在堅持，點頭說好。
……
熄燈了。
方唯躺在榻上，還真的如她所說她睡塌剛剛好。這塌硬邦邦的，躺著不舒服。但方唯又不可能去和顧寒雨一起睡床，她只能安慰自已穿得多，就當鍛鍊身體了。
但躺來躺去都不舒服，她乾脆起身把被子折成兩半，自已躺到被子上，像肉夾饃一樣把自已包起來，折騰了一會兒總算讓自已躺著舒服了點。她想要是真讓顧寒雨在這躺一晚上，就他那身子骨，明天身體都梆硬了吧！
方唯望著天花板，一時無法入睡，她眨眨眼，尋思顧寒雨應該沒這麼快睡吧！她沒話找話的和顧寒雨搭話：“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剛才問那兩位大哥被一句話堵死了，她又很想知道自已身處的環境。不知道顧寒雨知不知道，看他都知道人家寨主的名字，應該是知道的吧。
問完她又後悔了，睡覺的時間，顧寒雨這種要早休息的人，可能都不想理她直接睡了。
罷了罷了，明天再說吧。
“駝山山寨。”
黑暗中傳來顧寒雨溫潤的聲音，他沒有睡，回答了方唯的問題。
方唯本來就沒睡意，顧寒雨一回答她的話她就來精神了，連忙接上他的話：“哦！這個山寨和我想象的山寨好不一樣。有好吃的，睡覺的地方也不簡陋，甚至還有熱水洗澡，生活好穩定。”
穆千秋對人質很客氣啊！這要是在別的地方，就她看過的電視劇小說裡，哪個山寨對人質這麼好的？又是給吃的又是給洗澡還給安排住房！
黑暗中傳來顧寒雨溫和的聲音，不緊不慢的解答她的疑惑：“十年前還不是這樣的。這裡以前是被一群從北地逃難來的流寇建造的山寨，他們為了活命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附近的官府差人來了很多次也抓不完。因為只要有活不下去的人就會聞聲逃來這裡加入他們，所以一直是惡性迴圈，根本解決不了。”
“但是幾年前穆千秋來了，他來的時候帶了幾個跟隨他的人，他一進山寨就自主立王。只要有不服從他命令的人就單獨邀約對決。山寨多的是一盤散沙，誰都看誰不順眼，他有時候打一人，有時候打一群，聽聞從未敗過，他用拳頭徹底說服了這裡的所有人。”
“穆千秋當寨主後就出了禁令，寨中之人對尋常百姓不能隨意燒殺搶掠，可以綁架但達到目的後也要按照約定放人。除非對方出爾反爾才會下殺手。”
方唯懂了，怪不得顧寒雨當時讓她放心呢，這是知道穆千秋不會輕易殺人啊。
“你看這裡好，是因為他們綁架換東西的事情沒少做。官府來了都沒撤，穆千秋曾經一個人把派來的十幾個官差都打傷了。這裡又是臻和凌的交界處，天高皇帝遠，那些官府其實不想管也不願管，加上穆千秋時不時的也會給官老爺送點好處。經過此事，只要不做太過分的事情，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原來如此。
臻是這個小說裡的朝代，小說裡是天下三分的，臻國，凌國和明國。
而她現在穿越來的這個小鎮是臻國的邊界小鎮，出了小鎮往南便是凌國的屬地，中間隔了一座山，這山因為長勢過於彎繞自古便被當地人稱呼為駝山。山上由於地勢複雜加上惡霸眾多，兩國的尋常百姓都不願意去，官府的人也不想收拾爛攤子，漸漸得就成為了三不管地帶。
官府的態度也是隻要別太過分，都是和稀泥。加上穆千秋來了之後還會懂事送禮，更加不管了。
哎，穿越過來人不對，地方也不對，她就想光天化日怎麼就有人這麼明目張膽的搶劫人質，這搞不好就是地方官默許的。
外頭時不時會傳來山賊交接聊天的聲音。夜裡很安靜，屋子外頭除了人聲，只有風聲吹過樹間的聲音。
方唯和顧寒雨就這麼聊了不知多久，直到方唯沒有再聽到顧寒雨的聲音。靜謐的黑夜，仔細聽能聽到顧寒雨綿長穩定的呼吸，方唯想他應該是睡著了，體弱的人最需要休息。方唯閉上眼，不知道是陌生的環境，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還是睡不著。
睡不著，索性想想以後吧。
她要是一直在這裡，是不是就得一直和顧寒雨捆綁在一起了。
作為他的妻子，陪他生老病死。
哦不，按照小說裡顧寒雨五年後就要死了。
……如果真按照小說裡那樣，她豈不是沒幾個月好活了。
……
…………
………………
不行！
方唯猛得坐起身，她可不想這麼早死！她要活著！
不知是不是動作太大把人驚醒了，床上傳來顧寒雨關切的聲音：“怎麼了，是做噩夢了？”
“……是。”方唯含糊應下，她重新躺下蓋好被子，她不是方慈，一定不會積鬱成疾的。
“我聽聞噩夢都是反的，無需擔心。”
黑暗裡傳來顧寒雨清透的少年音，讓人聽著無端安心。方唯沒說話，她突然想顧寒雨這樣好的性格，方慈如果願意接受他，沒準會是個好結局。
……不，五年喪夫，結局更差。小說裡顧寒雨出場二十歲，死時才二十二歲，太年輕了。
“顧寒雨。”
這是方唯第一次正式喊顧寒雨的全名，顧寒雨愣了一下，嗯了一聲。
方唯想說他五年後會死，但是又覺得經她之口太過荒謬，說了顧寒雨應該也會生氣。她想說既然他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她也會幫他一起尋找續命之法，但是她一個穿越來的普通人，除了知道結局，又能如何扭轉乾坤。
顧寒雨在書裡鬥爭了這麼久，也鬥不過男女主角的無敵光環。她連穿過來都是稀裡糊塗的，又有什麼金手指能幫他，幫自已？
不知說什麼好，方唯只得悶悶得轉身用被子捂住頭：“晚安！”
“晚安。”
半晌，顧寒雨幾乎快睡著了，不遠處忽然傳來小小的聲音，如囈語般，似乎是在對自已說：“一定要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