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城區保險公司的女職員很是熱情,可惜,田曉然想,他們又白來了一個地方。

“張麒麟會不會在寄存的時候沒有用真名?”肖衛兵在走出公司大門後問道,“如果是化名……”

“應該不會。”李清泉推著輪椅下一個很陡的腳踏車坡,“老肖啊,現在的保險公司,不管是什麼機構,寄存必須要實名制的。”

今天中午,田曉然驚喜地接到張莉莉,也就是張麒麟大女兒的電話。她說她發現了什麼——一個寫著“真相”的字條,是張麒麟習慣於貼在鑰匙上的那種。對應的鑰匙不見了,抽屜也被翻得一團糟,鑰匙應該是被兇手拿走了。至於是直接入室偷走的,還是在謀殺之前透過移動門實施的盜竊,他們不得而知。總之,他們認為,張麒麟握有某種證據,被儲存在某個機構的保險箱裡,有鑰匙的那種。這證據很重要,因為這可能就是兇手殺人的根源。

“兇手十有八九已經拿走了證據,但是。”李清泉興致勃勃地在路上重申道,“我們可以用監控看見兇手——所有的寄存公司都會有監控的,不是嗎?”

“就算出鏡的不是兇手,也是共犯。”肖衛兵補充,田曉然覺得今天的陽光是真的好。雖然還處於案件的迷霧中,但在這樣的好天因公事外出真的是無比愜意啊!

她想把這個發現告訴病房裡的西峽。被李清泉阻止了。他說西峽現在還是繼續養病比較好,不要讓他分心。

現在天色已經快要暗下來了。他們先先後後去了不下7個可以寄存東西的公司,但都沒有張麒麟的身份記錄,近半年……他們在路邊的自動餐廳吃了點客飯。商量著接下來去哪個地方。

“李顧問。”吃完番茄炒蛋蓋澆飯,田曉然迅速地把筷子擱在一旁,問還在埋頭啃雞腿的李清泉,“你說,我們的思想是不是被侷限了?”

兩個老人一同把視線從飯菜移到她的臉上。

“什麼意思?”肖衛兵沙啞地問。

“我們剛剛只是找了很多的銀行和保險寄存公司……但是,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存東西不是嗎?超市寄存箱,酒店櫃檯,健身房,什麼的……”

“哎呦!”李清泉不顧嘴邊的雞皮,感嘆道,“真的,我怎麼沒有想到!”

“那範圍就更大了。”肖衛兵有些不安,“附近的這些設施,媽呀!我覺得我們這個月被排查不完……能增加警力嗎?”

“別忘了。”李清泉用餐紙擦了擦嘴,像是沒有心情再吃了,“這案件由我們全權負責的一大原因,就是警力不調。”

“我問問張莉莉吧。”田曉然說著拿出手機,“說不定可以減少一點搜尋範圍。”

電話無人接聽,像是人不在手機旁邊。田曉然皺起了眉頭。

她看了一眼李顧問,正在一個勁地擦拭自已的眼鏡,肖衛兵有點打瞌睡,縮在輪椅上——田曉然斗膽撥了那個號碼。

“喂。”

“田曉然?”

“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好吧,如果你是要問我有沒有好好養病的話,答案是是的,我正在床——”

“好的,好的,你知道張麒麟有沒有什麼經常去的設施嗎?譬如健身房,酒店,超市,什麼的?”

“啥?你在說什麼?”

“有嗎?”

“是有新的線索嗎?”

“請您仔細回憶,然後回答我的問題,配合一下,好嗎?”

話筒對面的西峽沉默了,好像是明白了她複雜的用意:“額,好吧,讓我想想……額,健身房,我不清楚……不過說到健身,我在他書房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張游泳池的會員卡。”

“真的!什麼游泳池?”

“好像是叫什麼一,一什麼?喂——”

“知道啦,謝謝你的配合,我們會加緊破案的。”說罷,田曉然掛掉了電話。

“張莉莉說,他的爸爸是一個游泳池的會員。”

“游泳池!”李清泉拍案而起,驚動了旁邊幾桌吃客飯的顧客,“對啊,游泳池的寄存箱,是沒有期限的!”

“哪個游泳池?”肖衛兵問。

“一蔚藍。就在綠城區西邊,一個不大的地方,我小時候去過幾次,很老了。”

離開餐廳,他們立刻動身,上了車,朝西邊三公里的一處游泳池去了。如果幸運的,他們會在那裡發現一些東西。

*

“張麒麟!老客人了!”坐在男女寄存室之間的一個肥胖女人侃侃而談,田曉然認識這個女人,在她不這麼老,和胖的時候,就接待過自已,溫柔地提示,右邊才是女士衣物寄存室,“他最近不怎麼來了,是,出什麼事了?你們是——”

“我們是警察,他死了,謀殺。”李清泉簡略地解釋道,聽得對方一愣愣地。為了讓她相信,只見顧問特意亮出了自已的臨時調查證,和公安顧問的證件。

胖女人呆呆地觀察著那兩張證件,又茫然地看了看李清泉的真人臉。

“哦,哦。”她幻覺般地應和道。

“我們有理由懷疑,張麒麟在最後一次到這裡的時候,往更衣室裡寄存了一些東西——你們寄存有記錄嗎?”

“沒有!”

“沒有?”

“是啊,隨拿隨走。鑰匙就插在每一個箱子上,誰想用哪個就取哪個!”

三個人嚴肅地對視了一眼。

“所以,張麒麟大哥他……”女人若有所思,“存了一些額外的東西在我們這裡嗎?”

“是的。”肖衛兵清清嗓子,說道,“正是,正是這額外的東西,給他惹上了——”

“你們不是已經拿走了嗎?”

“啊?”三個人被嚇了一跳。然後胖女人也被他們的反應給嚇到了,沒有直接說下去。

“你為什麼說我們已經拿走了。”

“你們不是警察嗎?”

“是啊,然後呢?”

“然後……”胖女人嚥了口口水,“昨天上午,一個女人要進男士寄存室,我試著阻止,但她說她是警察,正在執行一項秘密任務,我只好讓她進去了……她倒也利索,一下子就離開了。”

“等等,你說,一個女人??”李清泉激動得攀上了櫃檯。

“是啊……”

“寄存室有監控嗎?”

“沒有。客人換衣服的地方,怎麼敢裝監控?”

田曉然見李顧問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一副“我早就該想到這點,真他媽操蛋”的表情。

到了游泳池門外,李清泉馬上給張天打去了電話,要求調查這幾個街區昨天的監控。田曉然戲劇性地說道:“昨天上午,那不就是兇案剛發生之後嗎……太可怕了……”

“看來兇手真的是在殺人之前拿走了證據,不管是什麼證據。”肖衛兵又拿著一杯從剛剛大廳裡接的水,緊握著,憂心忡忡,“女人……”

“殺手的體型,怎麼看都是一個男人——看來是有共犯了!”

“那就更麻煩了,真是——對了,曉然,你說她為什麼說自已在執行秘密活動,難道她真的是警察?”

“不知道……”田曉然說了句毫無粉飾的大實話,很耿直。

“好的,好的,儘快吧張天。”李清泉掛掉電話,又瘋子似的衝進接待廳,把那個胖女人帶了出來——顧問很興奮,說要帶她去畫嫌疑人肖像,還說突破終於要來了!

在歸途的車上,田曉然收到了張天隊長的一條簡訊——待會找機會和肖衛兵一起到他的辦公室裡來,不要讓李顧問來,更不讓要李顧問知道這件事,具體的待會再說。

田曉然很疑惑,看了一眼旁邊副駕駛座上的李清泉。

“什麼簡訊?”李清泉問。

“沒什麼,我媽發的,跟工作沒有關係。”

後座響起了肖衛兵疲憊的呼嚕聲。

*

西峽被田曉然突然打來的電話驚嚇到了——他以為自已被抓包了,確實,就這樣從醫院裡跑出來是挺讓人擔心的。

田曉然並不知道自已逃跑的事情,而是以奇怪的措辭語氣問了自已一些關於案子的問題。他認真回答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覺得他們幾個正在揹著自已調查……管它呢!他現在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剛剛,寶寶的保姆家裡有事,臨時要走,西希和劉一山不得不趕回去了——他們本來還琢磨著要留一人在這看守自已。西峽趕緊連懵帶勸地,才把兩個人全部支走。

然後,他就出來了,佯裝去醫院食堂吃完飯,吃完後直接從後門來到了街道上。

西峽此前從沒用過柺杖,起碼是沒走過長路。這很艱難。好在西峽常年鍛鍊,力氣比較大,能夠保持正常的走路速度。

“請問。”在公共移動門站,他排到五個人的後面,用柺杖抵住整個人的重心,大喘了幾口氣,隨後詢問移動站的接待管理員,“去花州監獄應該,怎麼走?”

所有人都看向這個一條腿還打著石膏,滿頭大汗的老人。

“花州監獄嗎?”接待的小姑娘一再地確認。媽的,西峽暗罵,他從來沒想過自已會體驗這種奇怪的東西——沒辦法,斷了一條腿,沒法騎腳踏車了,他也已經過了能合法駕駛汽車的年齡。

“是的,是的,是的!”他有點不耐煩,小姑娘嚇得立刻回答:“我來幫你設定吧,等你排到的時候。”

“一出門就是監獄嗎?”他問,幾個年輕人莫名地開始笑,好像這句話有什麼蘊藏的笑點似的。

“不,你得再走過兩個街區,左右。”

真的是日了狗了。

乘坐移動門的體驗果真很奇怪,一種短暫的,遊離的感覺,把西峽給嚇到了。好在結束得很快——回過頭來,自已就已經處於一個嶄新的站頭,一個穿著同類制服的男接待員看自已東倒西歪地,趕緊過來扶住自已。

兩個街區很長,西峽艱難地單腿跋涉著。他此行的契機,是源於在病床上的突然醒悟——關於那個19年被一網打盡,拐賣嬰孩張麒麟的人販子集團,如今在世的人員除了霍雲之外,應該還有一個。他的名字叫做吳晨,被判了無期徒刑。西峽不知道這傢伙有沒有壽歸正寢,他打算親自去一探究竟。

來到監獄那碩大的,猶如法國巴士底獄的鐵門前,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眼望去,有些陰森。西峽沉住氣,直接走到了大門前的保安亭。

“我是警察,我要來見一個犯人。”

折騰了半個小時,西峽被引領到了一間專門的接待室。負責的獄警是一個光頭年輕人,看起來不好惹的樣子。不過西峽並不怕他。剛剛,面對他的詰問,西峽平穩,一再地解釋自已的身份,和自已非來不可的原因。

吳晨還活著,現在已經是一個88歲的糟老頭了。不見天日的監獄生活他看起來宛若一隻鬼。西峽還記得他,很清楚,當年大圍捕的時候,這個38歲的男人留著一個寸頭,一個女同夥因為警方的突然闖入而驚嚇過度,欲要跳窗逃生。被吳晨一把拽了下來。那個女人被關了20年,如果不是吳晨,她早就死了。

那可是11樓。

“你是——”他的眼睛有點遊離,不敢正向看人。西峽懷疑他受到了常年的虐待,“喂,難道你是——”

“我是抓你進來的那個混蛋。我是西峽,你應該還記得我吧?”

吳晨努力地把眼睛定在他身上,仔細地瞅了半天,隨後仰頭,極其難聽地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你都老成這樣了,媽媽呀,你不說,我無論如何都認不出你來,警官!還有,你的腿,真的是太搞笑了,怎麼弄的?”

“50年了。”西峽打消了對方遭遇虐待的猜想,他的眼神不正常,可能僅僅是因為他老了,老的不行,“你也是,老得就像一坨屎。”

吳晨苦澀地點點頭:“警官的嘴巴還是不饒人啊。”

“你過得怎麼樣?”

“50年了。”

“什麼?”

“都50年了,警官你應該早就把我給忘了吧?突然來鳥我,應該不只是,咳咳,來問我過得好不好的,對吧?”

“好吧,吳兄,那我就直說了——知道2018年殺嬰案吧?”

西峽用盡量簡潔的方式把事情的大致給對方講了一遍。有些地方不得不講上兩遍。事實證明,吳晨的耳朵現在也有一點問題。當然,那些不是必須知道的部分,就可以免去了。

“所以?”

“所以,吳兄,我希望你可以給我提供一點線索。關於你所知道的,能和上述事實涉及到的一切。現在,我們很難找到方向。”西峽誠懇地請求道,同時透過門窗,瞅了一眼門外的獄警,光溜溜的後腦勺正靠在玻璃塊上,就是一塊年輕而油膩的肉。他這麼靠著幹嘛啊?外面能聽到裡面的說話嗎?

吳晨把身子前傾,靠上兩人中間那冰冰涼的桌子,皺褶的臉上露出一副痴呆的笑容。

“你笑什麼?”

“很難找到方向啊……”他的語氣就像一隻把玩毛線球的賤貓,十分玩味,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是想……操!他知道什麼,他現在是想……

“你想要什麼。”一番無聲的對決後,西峽決定先讓下一步,“我看看我能不能辦得到——事先宣告,我跟你一樣,老得像一坨屎了,別指望提一些摘月亮之類的要求,我辦不到!”

“我要吃肯德基的全家桶。”

第一遍,西峽沒有聽明白,直到對方第二遍說出這個有點滑稽的需求,西峽才深感無力。告訴他,早在十年前,中國已經沒有肯德基這個牌子了。

吳晨一臉震駭的樣子,然後竟失落得抽泣起來,像是猛地得知自已心愛的人早已不在人世的感覺一樣。嗯,心愛的人姓肯:“嗚嗚,這麼多年,我就是像,在死掉之前,吃點好的,嗚——”

“不過,現在有很多的炸雞店啊。”西峽試著開導,“剛剛來的路上,我就看見了一家。”

“店裡有全家桶嗎?”

“額,這個問題……我可以照著以前全家桶的量買。”

“好,好!成交!”

“你確實知道什麼的吧?”

“當然!”吳晨狼狽地拍著自已的囚衣,“我不會騙你的!絕對不會,如果我說謊,或者,或者就算你覺得我的證詞沒用——你們就槍斃我吧!槍斃我!”

在西峽出門的時候,吳晨還在裡面喊著一定要買呀之類的話,光頭獄警劈頭就來了一句:“這不符合規矩。”

西峽和獄警對視了一會,想要解釋裡屋這個老人掌握的東西可能很有價值。最後,他沒有解釋,而是直接走到走廊那頭,有網路的地方開始點餐……待會該怎麼……操蛋!

希望這一切都會有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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