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她依舊沒有來。
我坐在座位上。
班主任一開始在走廊打電話,後來進教室掃了一眼,叫了我們宿舍的一個女生出去,而那個女生和她關係很好。
再後來,班主任告訴我們,她不會再來了。
所有人都在詫異,有人說明明今天上午還看到她了。
但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譬如前幾天,她在我們宿舍群裡發了一張照片,圖片裡是兩隻手牽在一起。而另外一隻手是誰,不言而喻。
是她的網戀男友,他們奔現了。
再比如,寒假之前的那個學期,她偷偷帶手機,天天、晚晚在宿舍打電話。
我們會圍在她身邊八卦,笑嘻嘻地問她“是誰啊?”
她說:“是我物件。”
她會和我們介紹電話那端的那個男生,比如,他是上海的,他對她很好,他會給她買零食,給她發紅包,會包容、理解她。
我們紛紛表示祝福。
可是在聽到他比她大6歲時,我們笑容逐漸消失,閉上了嘴。
有一天晚上,回到宿舍後,她沒有打電話,只是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我們以為她吵架了,一人一句安慰她。
結果她說:“我們分手了,因為我物件他爸爸媽媽覺得我太小,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那個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如此念念不忘,甚至在失去他後抑鬱寡歡,真的有那麼難忘嗎?
直到我遇到李殊磊。
再次聽到她提起他又是一個悲傷的情節,她聽說,他已經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相親,和他的那個相親物件同居了。
那個晚上,我聽到她哭到半夜。
後來她只告訴我們,有時他們會聊聊天,他們都對對方念念不忘。
可是我又不明白了,如果那個男生對她念念不忘的話,為什麼要去相親,為什麼要和別的女生同居。
……
後來就放寒假了。
開學前幾天,她在宿舍群裡告訴我們他們複合了,並附上一張牽手照片。
我和其他幾個舍友都默契地沒有作聲。
那個男生從上海來到湖北,只為見到她。
然後她就沒來學校了。
很顯然,她和她男朋友一起去了上海。
我們宿舍空出來了一個床。
晚上回到宿舍,我們幾人都在擔心,怕她被那個男生騙。
那個和她關係好的女生說已經把這個故事告訴了班主任。
我們都希望她能回來。
我們借了一個手機給她電話,勸她回來。
她卻說:“山水一逢,再見遙遙無期,謝謝你們。”
我們只能,祝她幸福。
所以在我告訴她們李殊磊的事情時,她們都很嚴肅地告訴我見面可以,不許跟他跑了!
我笑著答應,並舉起手發誓。
後來她們又讓我見面前把李殊磊的基本資訊發在群裡。
我無奈地笑笑表示一定做到。
她們真的是很好很可愛的人啊。
這兩個星期,我在醞釀一封信。
一封寫給李殊磊的信。
從打稿、修改、完善、騰寫前前後後一共五遍。
我在學校裡的書店認真挑選了信封、信紙。
算是我寫給李殊磊的第一封情書。
內容如下:
親愛的李殊磊,
好景喻你
結伴隨心,與你同行。雖然我們並未在這個次元世界中見過面,但已經像老夫老妻一般如膠似漆了。虛擬網路就像一張大網,我們摻在其中,幸運的是,我們被牽橋搭線在了一起。
就像荒地上開出了一朵小花,它向陽而生,綻放燦爛,而你亦是開在我心底的花。那是一年冬,是兩顆滾燙又赤誠的心,是我站在玫瑰花下最舒適的一個夢。
我不懂怎樣致深的情感才能被稱之為人們口中的喜歡,是你徹夜未回訊息時我輾轉無眠的時候嗎?是我放下網課與你談天說地的時候嗎?還是兩眼相對時,笑眼彎彎的時候呢?
雙目互望,四目相對,含情脈脈,兩顆心跳躍,從身到心選擇你。
致此,我想為你寫許許多多的散文詩,致我親愛的你,這是別人沒有的待遇。請你忽略我潦草的字跡與雜亂的文筆。喻我而言,一個藝術家只能有一個繆斯。如果我是一個藝術家的話,喻我而言,你一定是那個唯一。我的詩都以你起筆,為你而寫,再以你落筆,字字句句皆是你。
你是我源源不斷的靈感。
我想握住你的手,去輕撫你皮下的骨骼;我想坐在你身旁,輕靠在你肩上,給你念完一本本愛情小說,就像小說裡的男女主一樣;我想依偎在你身上,感受著世俗的沉淪情愛,你願意嗎?
枯木逢春,鐵樹開花,平行世界中你我相遇。
《指紋》——你唱給我的第一首歌。\"旋轉幾輪變成我們深刻的指紋,留在每個愛過的人心房裡加溫。”我全身的財富集積在心臟,搭建成心房,而你是它唯一的主人。 世間情歌數不勝數,你所唱,皆為我所想,你便是所想。今後,你是我唯一的情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這個世界旋律如歌,如畫,如你。你能否感受到我的思念。 當所有的黑夜滾滾襲來,你便是下一個黎明,你會用你如羽毛般的聲音安撫我心,讓我心曠神怡。
明日又是怎樣一番好景呢?我抬頭,在湛藍天晴中望見了你。
你便是天晴,是安好,亦是好景。
你的夏年
山水一逢,
附情書一封,
紙短,情長,
願君莫棄。
可是後來,這封用盡我情真意切的情書最後只配待在垃圾桶裡。
我有一個小日曆,連起來的這兩週,我總會百無聊賴地翻它。
每過一天,我都會在那個日子上劃上一個斜槓,斜槓離那個圈起來的日子越近,我們見面的時間就越近。
學校是在元宵節的前一天放的假,而那一天恰好是情人節。
那天下午放假後,我和張願擠進小商店,一前一後拿回了手機。
我們在小商店附近的小廣場找了個椅子坐下。
開機後,訊息通知一連串地響。除了一些廣告,都是李殊磊發來的:
“年年,你怎麼這麼快就交手機了啊?”
“你在學校好好學習,過幾天我們就能見面了”
“年年,我好想你啊”
這些是我沒有手機的日子他發的。
接著就是剛剛發的:
“年年,放假了嗎?”
我全程掛著笑,給李殊磊打去了電話, “喂?李殊磊。”
手機響了兩聲,傳來他的聲音, “年年,你放假了啊?”時隔六天,我又聽到他的聲音。
“對啊,我現在在學校附近。”
“我現在在公交上呢,快到你那裡了,你給我發個位置,我去找你。”
“好,”我把位置發給了李殊磊,“我和我朋友穿得是校服,很好認的。”
“知道了。”
手機又震動,我開啟來看,是我們的宿舍群,幾個人連著艾特我:“夏年,你們見到了嗎?”
我:還沒,在等他。
她們又讓我把他的基本資訊發進群。
我猶豫了一下,我很相信李殊磊,可是……算了,以防萬一。
我開口:“李殊磊,能不能把你的基本資訊發給我啊。”
“啊?什麼基本資訊?”
我把宿舍裡女同學發生的事告訴了他,“我的舍友害怕我被騙。”
“好,我發給你。”李殊磊頓了頓,“你的舍友人都很不錯。”
“對啊,她們很好。”
“還怕你被我拐賣了。”
我啞口無言:“你在怪我?”
“我沒有,只是覺得有點警惕心挺好的。”
我把他的資訊轉發進群,她們讓我實時播報我們的行蹤。
我發了個“OK”的表情包。
張願坐在我旁邊,說“你知道他長什麼樣嗎?”
我搖搖頭。
“那他知道你長什麼樣嗎?”她又問。
我又搖搖頭。
張願衝我豎了個大拇指,“他要是長得很醜你會怎麼辦?”
“我覺得他不是,有一次我們打影片,我看到他的影子,好像還不錯。”我回憶著不久前的新年。
“你們都打影片了你沒看他長什麼樣?況且影子能說明什麼?!”
“我……當時他給我看風景來著。”我支支吾吾。
……
我又榮獲一個大拇指。
“你牛。”張願無奈。
我不好意思地笑,“還好。”
談笑間,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
我抬眼望去。
我在各種場景想象過很多他的樣子,甚至想過最壞的打算,把他想象成尖嘴猴腮或肥頭大耳……
也想過他可能帥得超群。
但在這一刻,我所有的想念具象化。
他真真切切地向我走來。
他穿著灰色的外套,黑色的褲子。
他的臉型很流暢,顴骨有些高,劉海有些蓋住了眉毛,單眼皮的眼睛看著有些桀驁不馴。
他有些瘦。
他風度翩翩地向我走來,彼時黃昏正好,落在他身後,與他並肩,像是恰到好處的濾鏡。
聚焦這幅畫面,我把他刻進心臟。因為至少這一刻,我是這幅畫的女主。我想記住這一切。
我們四目相對。
“夏年。”他的聲音落在我耳裡。
這一刻,我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我在想我內雙的眼睛,我在想我微胖的身材,我在想我黃黃色的面板……
我不漂亮……
他應該不會喜歡……
張願戳了戳我的胳膊,“你家那位來了,你怎麼不理人家。”
“我……怕……”
“來都來了,試試嘛。”
李殊磊已經走到我身旁試探地問:“夏年?”
我始終低著頭,不敢看他:“是我。”
“你怎麼不看我啊?”
我匆匆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就撇開了眼。
李殊磊無奈地笑笑,“想去哪兒玩啊?”
“都行。”
“這附近有個電玩城,你之前不是說喜歡玩嗎?要不要去。”他側著臉問我。
我沒想到隨口一提的小事他都記得,“好。”
“那我們走吧。”他站起身來。
“那我就先回去了。”剛才一言不發的張願也站起來說。
李殊磊注意到她,“你是?”
“她是我的好朋友。”我解釋。
“夏年,你不送我回學校?”張願看向我。
我看了看李殊磊對他說:“我先送她,你先在這裡等我。”
李殊磊點點頭。
張願拉著我走遠,她笑到:“你家那位李什麼還挺帥啊。”
“我就說他不是醜八怪吧。”我有些驕傲。
“好了,就你聰明,但是夏年,長得帥的都有些玩得花,況且他還是高職的,你別太認真了。”張願語重心長。
“嗯。”可是我已經認真了啊,我心想。
“行了,別送了,快回去吧,要不然他要等著急了。”張願把我往回推。
“好,那你注意安全。”
她朝我揮揮手,走遠了。
我轉頭跑回去。
李殊磊坐在椅子上玩手機。
我慢慢走向他。
他好像聽到了動靜抬頭看過來,見到是我笑著站起來:“年年,走吧。”
“好。”
我抬腿準備出發。
他拽住我,“手呢?怎麼不想和我牽手?”
我有些僵硬地把手遞給他,怎麼又感覺臉頰有點熱啊?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啊?”他問。
而我在想,他的手好暖和啊,熱乎乎的,摸起來有些糙糙的。
來到電玩城。
李殊磊告訴我他去買遊戲幣。我坐在門口的椅子等他。
不一會兒,他回來了,帶著滿滿一筐的遊戲幣。
“不是,你買了多少啊?”我震驚地看著那紅色的框框。
“100個啊。”
“……”
我們繞著娃娃機。
我快步朝其中一個走去,這裡面裝著紅色和藍色的奧特曼,我扒在機器上。
透明色的玻璃罩把我和我想要的隔開。
“喜歡這個?”李殊磊過來問。
我點點頭,“嗯!”
李殊磊一邊投幣一邊笑:“你一個女生還喜歡奧特曼啊。”
“不可以嗎?”我不滿道。
“可以。”他笑著摸摸我的頭。
爪子在一個紅白色的奧特曼上方停住、下落、抓住,然後……掉了。
“要不你來試試?”李殊磊把紅框框遞給我。
我接過,自信滿滿地投了兩個幣,然後開始操作,抓住然後起來了然後……又掉了。
“要不換一個?”李殊磊問。
“可是我喜歡這個啊。”
經過我倆的努力,終於抓住了一個奧特曼。
“還想玩什麼?”
我環顧四周,指著角落裡的一個電話亭說:“那個吧。”
外表像電話亭,裡面是K歌機。五個幣一首歌。
帶上耳機,李殊磊問我想唱什麼。
我脫口而出的是《指紋》。
“我何苦又問,你是否認真……”
我拿起手機,錄下這珍貴的一刻。
當你開口吟唱,動聽的何止是歌聲,沉淪的何止是音樂,是時光背面的禮盒,是聚焦你時我不蹉跎。
夜幕低垂。
我和李殊磊走出電玩城。
“想吃什麼?”
“我不餓的。”其實我的肚子已經抗議了,但是今天的花銷基本都是他。我已經不好意思再讓他花錢了。
“我餓了。”李殊磊的目光炯炯地落在我身上,“還有,我早就想問了。”
“什麼?”
“你的臉怎麼那麼紅啊?”
“我……我……”
“好了,逗逗你,”他又拉住我的手,往旁邊的一家店走去,“就吃這個吧。”
還能怎麼辦?聽他的唄。
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點的菜。
沒過一會兒,服務員端來了一盤壽司、又一盤壽司、又一盤壽司……
一共三盤壽司,一碗拌飯。
我盯著飯上盛開的生雞蛋陷入了沉思……
還有,我不喜歡吃壽司啊!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你怎麼不吃啊?”他望向我。
“額……我吃。”
我夾起一塊壽司,生硬地咬一口,吞下……
努力藏起我的痛苦面具,我擠出一個笑容“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李殊磊又夾起一個壽司放在我面前的盤子裡。
我真的謝謝你。
我勉強嚥下三個壽司,然後擦擦嘴,“我飽了。”
“你就吃這麼少?”李殊磊說,“我以為你很能吃嘞。”
我:“……”
李殊磊在吃剩下的。
我把李殊磊的手機借過來,給他發了一個400的紅包,問到他的密碼後,替他收下。
這頓飯花了200,一共九個壽司。
我可惜道還不如吃麻辣燙。
宿舍門禁九點。
李殊磊送我到校門口。
然後自已打車回家了。
我以為不會有後續了。
李殊磊,我能用什麼換你和我的後續呢?是我不值一提的感情嗎?
我沒有出眾的外表,沒有傲人的身材,我想起傅爾赫斯的那首詩: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回來後,我洗了個澡,穿著睡衣溜進張願的宿舍。
元宵節留校的人很少,她們宿舍只有她一個。
我們盤坐在她的床上,張願拽著我問約會細節。
我不好意思地述說了經過。
後來我們聊著聊著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