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卻震耳欲聾的愛

我再一次坐上了北上的列車。

十六歲那年，我第一離開家，當我提出想要出去看看的時候，父母並沒有阻攔我，只是沉默了很久，而後母親就一個勁的哭，父親抽著煙也不說話。

“出去看看也好，我也就十幾歲離開的家”

父親抽著煙，微紅著眼角，語氣平淡說著。

離家的日期確定在年後，後來又因一些其他的事情耽誤到了三月。離家前的那一天，從早上開始母親就開始忙碌了，我記得那天的早餐有包子有油條，有蝦餃，有年糕還有茶葉蛋，那都是母親一大早就做好的，這個早餐對普通家庭的我來說，就算是大年初一的早餐也沒有這個豐富。平日裡最愛嘮叨的母親，那日格外沉默，眼睛裡有著紅血絲，眼底的黑眼圈不知道是起的太早還是睡得太晚，暗淡的眼珠子被疲憊的眼眶兜著，彷彿下一秒就要掉出來了，只是偶爾伴著淚花轉一圈。

我是不太餓的，但母親剛剛忙完早餐又轉身走進了廚房，父親也跟在後面走了進去。父親在一邊指導一邊打著下手，不一會父親嘴裡的指導變成了責怪，責怪母親笨手笨腳的，而後變成了父親親自操刀母親打起了下手。我站在廚房外，裡面的霧氣讓我看不清具體做的是什麼，但是誘人的香味告訴我，是一桌子大餐。

如今在外的我至今也記得那日的餐桌上有魚，有蝦，有奶奶鄉下養的雞，有超市裡說是進口的鴨，可唯獨不見一點點綠色。父親與我對桌而坐，母親在父親的旁邊，父親那日還為自已斟了一杯酒，也不動筷，只是嘴裡不斷催促著我吃，母親配合著父親不停為我夾菜，直到碗裡的菜掉到桌面上來，父親又說了句笨手笨腳，母親這才收住了手。我埋著頭，默默的吃著，父親看著我，嘴角揚起了久違的笑容，端起酒杯，剛到嘴邊又放下了。

“在外面要與人為善，要對人尊敬有禮，不能和別人動手腳。”

父親突然嚴肅讓我不由得停下吃飯的手，母親拍了拍父親而後讓我繼續吃，我不說話，低著頭一口又一口的吃著。

“在外面要有擔當，沒人幫襯你，有些事千萬不能做，有些事是要擔責任的。”

我諾諾的點著頭，繼續低頭吃著飯。

“錢要省著點花，不要沒事就亂花錢。”

······

“好好吃飯，別說話了.”母親制止要繼續說下去的父親，又示意我繼續吃飯。

父親又把酒杯抬起來了，這次喝了一大口。我這時才發現，父親的臉上已經有皺紋了，隨著一口酒的下肚，臉上的皺紋彷彿又加深一道。父親的眼角一抹而過的淚光流進了那深深的皺紋裡去了。父親訕訕的道“今天的酒真辣人呀！”

臨行前，父親拉著我把我送出了門，也沒下樓，只是到了電梯口就又回去了。我快步的走進電梯，在電梯門關上前和父親揮了揮手。雖然父親沒看見。

“在外面別太老實，太老實會讓人欺負的，有人欺負你就還手，不能捱揍。”父親的聲音透過防盜窗伴隨著風聲傳入了我耳朵。我回過頭，父親臉上掛起了笑容，提高了嗓音朝我喊著：

“沒錢就給我打電話，想吃什麼就買，別捨不得花錢，別虧待自已。”

我朝父親揮了揮手“知道了！”而後轉身走進了風裡。

別說，今天的酒還真有點辣，辣得我眼睛都疼了。

如今呀，我的耳邊已經好幾年沒有想起父親的嘮叨了，這心裡倒是空落落的。我與父親都是比較沉悶的人，我們都認為父子之間無須太多的言語，一年到頭也不打一個電話，微信每個月也就聊那麼幾句，父親總是喜歡把所有的事情用最簡潔的語言告訴我，不願多說一句話，然後丟下一句“你忙吧！”我們的聊天就結束了。倒有一次是例外。

有年，我在山西，倒春寒。明明已經是三月中旬了，氣溫卻一直上不去，還零星的飄著雨，冷的是一個刺骨。我都還沒意識到什麼，父親已經把未來幾天的天氣告訴我了，，日日給我發資訊，讓我添衣，讓我帶傘，讓我喝薑湯預防感冒。我這病秧子身體很快就扛不住了，有天夜裡發燒難受就去了醫院，那是意識都快模糊了，等我清醒過來已經是夜裡兩點了，我看著密密麻麻的資訊都是來自父親，我回復父親是和朋友出去玩，沒注意。令我沒想到是父親那頭竟然秒回，而後又發了語言，我還沒來得及聽父親那頭又撤回了。換來了“知道了”

我打趣著父親“這麼晚不睡覺，是不是也趕時髦學年輕人熬夜”

手機裡只有幾個字“在等你回家”

一瞬間，我彷彿在父親的懷抱裡，雖然他已經很久沒有抱過我了，但是就是那種溫暖可靠的感覺。

我在家時母親常常抱怨父親晚上總熬夜，說是那時我剛剛離開家他夜夜睡不著覺，如今倒是把熬夜當成了習慣。有一日，我打趣父親“你都這麼大年紀了，怎麼和小孩子一樣，天天晚上不睡覺。”

父親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的抽菸。

孩子小時候最害怕就是爸爸媽媽離開自已，留下的只有無盡的等待和擔心，如今父母最怕就是我的遠航，他們如小孩子般盼望著，他們盼望著南飛的大雁早日迴歸，盼望著遠去的火車轟轟而來，盼望著自已兒子的身影朝他們走來。

我的父親，他就是這樣的，三言兩語如山間溪流將他的愛帶給了我，他的愛沉默無言卻震耳欲聾，我就像風箏般在天空遨遊，而這根線就是父親，有他在我就有根，有向上生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