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郡城中,太守府的庭院之中。

張水寒跟高太守相對而坐。

高太守抿了口茶,說道,

“殿下,聽說您在小狼關大破敵軍,屢立奇功,已經被封為參軍了。這可是一件喜事啊,殿下怎麼滿臉嚴肅呢?”

張水寒微微搖了搖頭,說道,

“作為琢郡王,我帶兵抗擊狼庭來敵,是職責所在。但是,我在回來的路上被百姓攔在路上...”

“哦?居然能有這樣的事情?那些百姓為什麼攔住殿下?”

張水寒盯著太守的眼睛,看了一會兒。

見他眼中絲毫沒有心虛之色,便也不再隱瞞,說道,

“太守可知琢郡魏家?”

高太守一聽,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立刻反應了過來。

“殿下的意思是,那群百姓攔住您,是為了田地兼併的事情?”

見他絲毫不遮遮掩掩,張水寒也是一愣,反問道,

“高大人說起這個事情,為什麼能如此光明正大的?”

高太守聞言,也跟著一愣,接著反問道,

“這事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嗎?我十年前被調任琢郡太守之前,他們就一直在這樣幹,只是今年遇上蟲災,他們更加肆無忌憚了。”

聽了高太守的話,張水寒陷入了沉思。

雖然她上歷史課不太認真,但她在小說、電視劇裡也瞭解了一些相關資訊。

‘土地兼併’好像一直都是封建王朝的大問題...是了,這樣就對了...大魏朝肯定也是類似的情況。

她沉吟了一下,還是試探著問了一句,

“是隻有他們一家這樣做,還是所有人都這麼做?”

高太守點點頭,回答道,

“所有人都在這麼做。除了世家大族,還有那些家裡有人做官的,都會這樣做。”

“高大人就不覺得,這樣對百姓太過於苛刻了嗎?”

張水寒此言一出,兩人都是面色沉重。

“殿下的意思是?”

高太守說完這話,看著張水寒不容置疑的眼神,心中有些明白了。

“殿下,不是我幫那些地主說話,實在是...唉,我先問殿下一個問題如何?”

“你問吧,什麼問題?”

高太守眼神深邃,緩緩開口問道,

“如果殿下有一天登上了皇位,您與誰共天下?”

張水寒思考了一下,鄭重地回答道,

“人民群眾,這天下是人民群眾的天下。”

“何為人民群眾?”

“一切願意和我一起,推動時代前進的人。”

“若他們要殿下去死,您如何選擇?”

高太守這句話一說出來,兩人都沉默了。

張水寒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這已經暫時超出她的能力範圍了。

而高太守,也對自已說出的這番話,感到有些後悔。

要是殿下生氣了可怎麼辦?

好在,他跟隨的這位殿下,並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生氣。

“我不知道,但我想活著。”

張水寒說完,嘆了一口氣,接著道,

“高大人,你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我們不是在聊土地兼併的事情嗎?”

高太守也跟著嘆了一口氣,不再繞彎子,說道,

“當今陛下,與士大夫共天下。所以,只要家中有人在朝為官,就必定會擁有特權,而他們就能拿著特權,去兼併百姓的土地。

殿下,你看似是魏家在趁著蟲災兼併土地,實際上,是陛下在兼併土地。”

張水寒聽完這兩句話,反駁道,

“不對...”

兩人一番詳聊,張水寒終於明白了高太守的難處。

20年前,當今陛下即位的時候,藉助了天下世家的力量。

為了安撫天下世家,收攏世家人心,他頒佈了一道律法:

凡是在朝為官者,家中田稅減少一半,且官位越高,可以擁有的田地就越多。

世家們利用朝廷的律法,囤積糧食。

自已豐衣足食之後,他們又威逼利誘、趁火打劫,不斷地從自由農的手中獲得土地。

手中土地多了,他們就僱那些沒了田的人來種。

他們向佃農收取的田租,比朝廷的糧稅還高,卻只需要上交一半的糧稅。

如此迴圈,幾代人下來,就能積累大量的田地、糧食。

有了這些,就有了雄厚的錢財資本,再投入官場之中,好好運營一番,又能獲得更高的官位。

世家的勢力,在朝廷中盤根錯節,稍微動他們一下,就會遭到劇烈的反撲。

先不說陛下怎麼想,高太守也很困擾。

今年本來就蟲災,收不上來稅糧,那些世家還只需要繳納一半稅糧。

他前段時間,差點就沒忍住,想找個藉口查抄一個地主,然後用充公的糧食去解救小狼關之圍。

還好八皇子殿下勇謀過人,直接大破敵軍,他這才放下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張水寒和高太守,兩人坐在庭院裡,一口一口地喝著茶,都不再談及這個問題。

高太守以為張水寒是放棄了。

殊不知,張水寒當天下午就派了親信出城,前去調查魏家土地兼併的事情。

她就不信了,你魏家作為世家,家大業大,朝中又有大樹靠著,你就不會囂張起來?

要是百姓不願意把田地賣給你,你魏家難道就不會搞點歪門邪道?

果然,第二天,她派出去的親信就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訊息:

魏家的惡奴,正在城外強買土地。

張水寒當即帶上10名親信士兵,騎著馬就奔向了城外。

...

城外的田壟之間,一座土胚房之前,一群人正圍在這裡。

人群的中央,一個魏家惡奴正拉著一個老漢,不讓對方離開。

這惡奴長相普通,表情卻惡狠狠的,眼中帶著幾分得意,嘴角勾起一抹嘲笑。

“你這老漢,別特麼不識好歹!我們魏家看上你的地,是你的榮幸!你要是再不把地賣給我們,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揪著老漢的衣領子,把這破舊的麻布衣服都揪出了一個洞來。

老漢眼神惶恐,一臉哀求之色,嘴中不斷地說道,

“求你了,這地我守了一輩子了。我家兒子去小狼關當兵了,等他回來,我還得把這塊地傳給他呢,求求你們了,別拿走我的地...”

兩人爭執不下,吵鬧之中,幾聲馬兒的嘶鳴,從土坯房後傳來。

“希律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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