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黑雲,風雨欲來。氣壓低的讓人喘不過來氣,空氣彷彿已經凝固。慾海省教育整頓第五指導小組在一輛全速行駛在公路上的省A牌照的中巴車上,他們感覺自已正在向一個碩大無比的黑洞慢慢駛去。
車廂裡的氣氛無比壓抑,所有人都一聲不吭,有的在看資料,有的閉目養神。
趙傑--省紀委監委二室主任,省教育整頓第五指導組組長,正在翻看資料。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威嚴,此人不苟言笑。刑偵審訊是一把好手。
旁邊的是王贊,氣質和趙傑截然不同,戴著一副圓框眼鏡,相貌溫文儒雅,擅長搜尋資訊和統籌。前不久的全省掃黑除惡專項工作中榮獲了“掃黑英雄”的稱號,在省委政法委常務書記,省掃黑辦副主任張楓的舉薦下,又擔任了教育整頓第六指導組組長。此時,他又看著另一份檔案,檔名稱叫(關於江灣市凱澤集團涉黑問題和政法隊伍中存在“保護傘”問題舉報材料),其中幾個字格外突出。
趙傑回頭看了看後面,又轉頭看向了旁邊的王贊,頗有些調侃的意思說到:“王組長,這輛車上上下下就屬你級別最高,你還這麼用功,你讓我們情何以堪呢?”
王贊轉頭摘下了眼鏡,看著趙傑說到:“江灣市人口全省排第二,經濟全省排第一,名聲比省會還響,資料自然是多的數不清。這次被舉報的凱澤集團又是江灣市數一數二的民營企業,社會關係複雜,我不抓緊點,等去了丟人現眼嗎?”
趙傑輕聲笑了笑:“臨時抱佛腳,你都記住了?”
王贊不置可否地挪了挪身體,用手輕輕的敲了敲自已的頭:“我腦瓜比你好使。”
“哦?”趙傑來了興致,“那你說說打算怎麼對付這個凱澤集團?”
王贊輕輕搖搖頭,轉頭看向了窗外:“我先不動他。”說著,王贊用手在資料裡找出了一份簡歷,王贊看著趙傑用手輕輕地在簡歷上敲了敲。
趙傑接過簡歷看了看,眯起眼睛:“政協副主席崔樹海?”
這封舉報信中提到的問題大多集中在建築領域。崔樹海曾先後擔任江灣市下灣區副區長,公安局局長,江灣市人民檢察院常務副檢察長,目前是江灣市政協副主席。在他擔任下灣區副區長期間,也是凱澤集團承包政府專案最多的時候。要說沒有一點瓜葛,我是不信。而且我打聽到,崔樹海這個人心理素質極差,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看來你還真做了不少功課。”
王贊往後一靠,又看起了資料,說“到時候我負責約談,你在旁邊察言觀色就行了。”
“你可不要小看他們。凱澤集團在江灣市盤踞了二十年,董事長劉凱從一個小商小販做到市人大代表、政協常委,涉及到的官員怎麼可能只有一個崔樹海?”
“馬上要變天嘍!”政法委書記孫桐軍人出身,六十出頭,正靠在車門上,抬頭看著黑壓壓的天空。
“這場雨能下多大?”市委書記李楠問著身邊的市長周偉桐。
“我看都不一定下的成,頂多一陣風。”市長周偉桐不緊不慢地說道。
就在這一個小小的高速收費站,停了一排排黑色的政府車輛,。收費站的工作人員沒有一個因為天氣原因顯得睏倦,反倒是像一個個打了雞血一樣精神。誰也想不到,就這麼一個高速收費站,今天江灣市一把手來了四個,帶著各自的司機,秘書,站在車前等待著檢查組的到來。市委書記李楠和市長周偉桐站在一起交流工作,秘書們識趣地站在一旁不遠不近的位置,既聽不到領導談話,又可以一起喊到。
人大常委會主任楊岐山六十來歲,身體硬朗,神情自若,時不時喝一口保溫杯裡的茶水,眺望兩眼天邊。
雲中風急,低壓壓得人喘不過來氣,空氣中似乎有雨水的味道。
天邊一道閃電,緊接著響起滾滾悶雷。
孫桐笑著說道:“嚯喲,沒準是一場大雨,這聲悶雷還怪嚇人的。老楊,你怎麼看?”
楊岐山低頭看了看保溫杯,鼻子裡哼了一聲。
今天的市府大樓顯得比平時要安靜一些,政協副主席崔樹海身材偏胖,一身老年病。今天崔樹海心情似乎不錯,哼著小曲兒,腳步輕快地走進辦公室,從公文包裡掏出保溫杯,放在桌上,接著走到窗臺前,看著外面黑壓壓的天空。
“這天兒,黑的跟鍋底似的。”
他邊說邊走向辦公桌,“劉秘書!”
聞聲趕到的不是秘書,而是辦公室主任。
“崔主席,有什麼事?”
“怎麼是你啊?我今天上會的講稿呢?拿來我看一眼。”
主任看著崔樹海,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今天不開會了,領導們都去接指導組了”
崔樹海一愣:“什麼指導組?”
“省裡排的教育整頓指導組,已經快到了,市委、市府、人大、政法都去了。”
崔樹海臉上明顯有一些不悅:“怎麼沒人通知我?劉秘書呢?把他叫來,我要好好批評他。”
主任看著面前的崔樹海,小聲說道:“他今天沒來上班,手機也聯絡不上。他愛人說,昨天晚上有幾個人上門,說是有公事,把他帶走,一夜沒回來。”
崔樹海臉色變得很難看:“先別管他了,把我的司機叫來,先去迎接指導組。”
“司機也被叫走了。”
崔樹海怒聲說到:“他剛把我從家接來,誰這麼大膽,敢用我司機?”
“是....紀委”主任看著崔樹海小心翼翼地說道。
崔樹海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他面如死灰,緩緩地坐在椅子上,窗外烏雲滾滾,雷聲越來越近,就在頭頂炸裂。崔樹海的手緊緊抓著桌角,意識到自已毫無疑問被針對了,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事前一點都不知道,難道說,他如今只是一枚棄子了,無論如何也翻不了身了?
“這怎麼行,明年我就退休了.....就明年......”說著崔樹海突然感到胸口一陣絞痛,伸手去拿保溫杯,那裡面是他常年喝的中藥,效果很好。然而,保溫杯就在他眼前卻彷彿隔著千里萬里,他用盡全力都拿不到。
主任見他臉色慘白,立即明白他的老毛病犯了,往前一步拿起保溫杯,用力擰著瓶蓋。
崔樹海眼前視線模糊,他看著主任正奮力擰著瓶蓋,急得滿頭大汗。瓶蓋紋絲不動,崔樹海再也堅持不住了,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一聲悶雷,憋了很久的暴雨傾盆而下。
市機關招待所的一間辦公室裡,資料堆滿了屋子,年輕的公務員們一趟一趟地把各種資料運了進來。心浮氣躁的王贊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們剛到這裡就嚇死了一個政協副主席,先前的調查計劃全部打亂了。
在掃黑除惡的工作中已經頗有經驗的趙傑反倒十分淡定:“聽說這個招待所的羽毛球館不錯,不如先打場球。”
一進場館,趙傑便輕輕地笑了笑。原本在場館中間拉起的羽毛球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嶄新的乒乓球桌。趙傑轉身看了一眼服務員,隨手用羽毛球拍指了一下場地:“唉這裡不是羽毛球館嗎?”
“是的,之前是,不過聽說省裡的領導愛打乒乓球,上面就讓我們換了。”
趙傑看了一眼服務員:“誰讓換的?”
服務員禮貌性地搖搖頭:“這就不是我們能知道的了。”
趙傑看著手中的羽毛球拍,王贊又用羽毛球拍輕輕地拍了拍自已的手。兩人又面面相覷,看了看原本是羽毛球館的場地放了一張乒乓球桌,兩人哭笑不得。
趙傑輕輕地拍了拍王贊:“看到了吧,都在做功課呢。”
一位三四十歲的瘦削的中年男子跟在指導組的身後,穿廊過巷,來到招待所最裡面的一扇門前。工作人員沒有說話,只是開啟門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男人有些遺憾,卻只能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偌大的游泳館,池子裡卻只有趙傑和王贊兩個人。趙傑一隻手扶著游泳池的邊,用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水,衝著走進來的男人叫了他的名字:“李偉?”
叫李偉的男人點了點頭。
趙傑用手一指池邊:“換衣服下來。”
李偉順著趙傑手指的方向看到沙灘椅上放了一套泳具。,感覺有些尷尬。“我就不用了,蹲著聊也行。”
王贊一邊遊一邊朝李偉扯著嗓子喊到:“別呀,我們都對你坦誠相待了,你不坦誠怎麼行?下來吧!”
李偉看著泳池裡的兩人,又轉頭看著放在沙灘椅上的泳具,默默地拿起朝更衣室走去。
換好泳褲的李偉一個猛子扎進了泳池。
王贊笑著看著李偉:“剛才扭扭捏捏地,還以為你不會游泳呢?”
李偉不緊不慢地跟在兩個領導身後:“第一次見省裡的領導就這麼坦誠,有點不習慣。”
趙傑游到泳池邊一隻手抓住扶手說:“游泳館這種地方,大多數竊聽裝置都起不了作用。”
李偉恍然大悟。
王贊游到李偉身邊:“這次見面不算約談,你隨便說說,我們隨便聽聽,不講證據,不用負責。”
李偉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說正事吧,”趙傑轉頭看了看李偉,“你覺得你能協助我們查清江灣的問題嗎?”
王贊突然插話道:“因為有人推薦你。但說實話,我心裡沒底,有人說你工作認真,待人誠懇;也有人說你不思進取,得過且過。”
“你覺得自已是哪種人?”趙傑和王贊開始“無縫銜接”的閒聊式問話。
李偉沉思了一會,突出三個字:“江灣人。”
趙傑和王贊面面相覷。
“一個生在江灣,長在江灣,熱愛家鄉的本地人。”李偉接著說道。
趙傑看了身旁的王贊一眼,轉頭看向李偉:“李偉,2000年至2006年,江灣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民警;2006年至2008年,江灣市下灣區交警大隊,民警;2008年至2013年,江灣市公安局檔案科,民警;2013年至今,江灣市公安局宣傳科,民警;2016年,宣傳科科長。”
“慚愧,混得不怎麼樣。”
“隨便說說吧,我們想聽聽檔案上沒有的。”趙傑看了看李偉說道。
“沒有的多了,想聽什麼?”
“只要是真話,實話,都想聽”王贊又插話道。
李偉一個苦笑。
“這樣吧,就從你加入江灣市刑偵支隊講起吧。”趙傑說。
李偉看了看趙傑和王贊,轉頭看向碧藍色的泳池,自言自語道:“刑偵支隊嗎?”他盯著水面,陷入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