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忘且隨風,且行且看且從容。轉眼間過去了數年。我在父母支離破碎的感情中艱難地維和著他們的關係,但這是被動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之間的隔閡與矛盾愈發激烈。有些日子甚至他們會開始分居,那時候我對於家庭的印象不過三種。一種和爸爸生活,一種和媽媽生活另外一種就是和爺爺奶奶生活。我就像一隻遷居的候鳥,隨著他們之間關係的變化而不斷遷居。

有時候我恨毒了我爸,多麼希望他能趕緊消失在我的生活裡。永遠永遠都不要出現,我也希望我的身上不曾流淌著他一滴的血液。我也多麼希望自已的臉上沒有一分半點他的模子,我恨他也依戀他。作為孩子,我渴望得到父親的支援與關愛。渴望能成為父親眼裡的驕傲,但是我卻從未有過。

他視我如空氣,不曾肯定我的努力;不曾認可我的情感;甚至不認可我是他的骨肉。我和他就好像只是掛著名字的陌生人一般,從未有過真情實意。在他眼裡,完全不需要我這個孩子。他自私自利也冷漠無情。

在這樣的家庭感情之中,我的媽媽也逐漸對他失望。他並不是我媽媽理想的丈夫,也未曾向我的媽媽給予過一個丈夫該給予妻 ,子的愛。就好像,媽媽和他的婚姻不過是一場玩笑,也不過是兒戲罷了。他完全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只是在自已的世界裡生活。

媽媽對他的感情越來越淡泊,而他依然毫不在意。我也開始漸漸疏遠他,希望和他儘早撇清感情。從一份不可能獲得父愛中儘早獨立出來,讓自已成為一個堅強的孩子。但即便如此想,做起來也十分困難。

起初的那段時間,我總是故意一手牽著媽媽一手牽著爸爸。尤其是在我上下學的時候,這樣好像可以證明我有爸爸媽媽接送。我的家庭還是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但這不過是我作為孩童的虛榮心罷了。依靠自已的天真去給空缺的心靈脩補一個完全不可能繼續下去的完美家庭。那只是一場夢,一場泡在糖袋子裡的夢,而袋子外充滿了碎玻璃。隨時都將袋子戳破,然後被玻璃碴扎得遍體鱗傷。

這樣虛假的關係終於在我幼兒園最後一年結束了,送我上學的一個上午。他們離婚了,兩本綠色的證書證明這段婚姻的破碎。預想中很沉重的事或者說是會讓我歇斯底里的事,但它真正到來的事卻讓我沒有什麼感覺。就好像是再正常不過的小事,沒有給我的內心掀起一絲波瀾。好像,我還很期待他們離婚。因為那樣,我和媽媽就自由了。

我就自由了,媽媽也自由了。我們兩個可以手牽手在放學時灑滿黃昏殘陽的小巷裡一蹦一跳地走著,朝著新的家走去。也可以像一個傻傻的小孩,一個只屬於自已和媽媽的小孩。去做些玩鬧,傻傻地去追逐著那抓不到的晚風。

他和媽媽的關係正式破裂以後,我感覺我內心所壓著的那塊大石頭落下來了。心裡也安穩多了,但是一次無意中我仍然聽到了一段讓我難以走出的話語。他為了媽媽搶奪我的撫養權,企圖讓媽媽一個人揹負房貸車貸。而他只用帶著我,淨身出戶。這樣他就可以把所有都甩開,讓別人替他收拾爛攤子。

他是那樣的自私和冷漠,媽媽自然是不同意讓我和他走的,我也不樂意跟著他。媽媽懷我的時候反應特別嚴重,十月懷胎忍受分娩之痛又含辛茹苦地將我養大。而他對媽媽的苦與累置之不理,也從未體諒過媽媽或者照顧過媽媽。更別說我了,在他眼裡。從來就沒有我這個兒子,我不過是他婚姻兒戲中最後的笑話罷了。

最終,這個自私的敗類一個人淨身出戶。我的媽媽,在一個女人心靈最脆弱最疲勞的歲月裡帶著我一個孩子,揹著沉重的貸款。那段日子裡,媽媽一個月的工資大部分都要還利息,有時候一個月僅僅只有八百塊錢可以拿來用。非常拮据非常苦,但是媽媽很堅強。她總是對我笑,也總是抱著我一邊輕撫著我的頭說道“我們家晚臨,是最堅強的孩子。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媽媽不會把晚臨送走。晚臨將來也是我們家的頂樑柱了……”說著說著,媽媽的眼角卻掉下了豆點大的淚珠。

那時的我,年紀小尚且不知道如何安慰媽媽。如何將那些把媽媽瘦小身軀壓彎著的鉅額貸款給弄下來,那時候的我只會偷偷地躲著哭。哭自已為什麼要生下來,哭自已生下來給媽媽幫不上任何忙,哭都是自已讓媽媽承受了這麼多。我很愛媽媽,我也只有媽媽了。我的內心裡,爸爸這個角色像是消失了一樣被我抹除。而媽媽這個角色卻愈來愈顯眼,甚至說已經佔據了我身心的大部分。

我很慶幸,媽媽和他離婚了。因為他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冷血者,他對家人的感情甚至不如他對外人。或者在他眼裡,家裡人就應該被他冷淡,而外人才是他要親近的人。這樣的人,也配為人父人夫嗎?生而不養,養而不教。八字之言正中眉心,這八字是我對他的評價,也是我對他最平和的評價。老實說,我的內心曾經無數次想要他死。這是正常孩童幼稚純真的心靈所不該擁有的惡毒,但是這份惡與怨卻是他自已親手播種下的。也是因為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造就了我年紀輕輕就患上了嚴重的社交障礙和情感障礙,有的時候我的情緒就如大海上的狂風暴雨般將我吞沒。那種孤獨和恐懼以及悲傷使得我無法呼吸,瀕臨窒息。有時候,我的情緒又像一塊停流已久的潭水,麻木而又冰冷。

我十分怨恨他,不希望他再出現。但我又迫切地想回到童年,得到那份一直缺失的感情。把扭曲的自我內心,一點點修補一點點改正。將破碎不堪地內心粘連起來,讓它至少能堅固些許也好。

我很感激他賜予我生命,讓我得以誕生在這個多彩的世界。但我同樣也憎恨他生而不養,做不得父親模樣只會一味逃避。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即便我的親生父親,是那般的人。但我想,他今後不會再影響到我了。我會成為一個嶄新的我,我會站在被過去殺死的自已而逐漸腐爛的屍身上,翩翩起舞並迎來自已的新生。千般荒涼,以此為夢。萬里蹀躞,以此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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