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已傾心愛戀的女孩竟也是孩的一員,並且自已今後的旅途會以一直有她作伴。安娜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已衷心欽慕的男孩竟然會作為她的同伴,陪伴她一同走出太陽城的大門。一行人在一個大雨磅礴的早晨動身,踏著細軟的泥沙走向了陰雨濛濛的東方。

沙漠裡許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保羅起床的時候,甚至沒有注意到驕陽並沒有在東邊的天上照常出現。籠罩了整個太陽城的琥珀色琉璃罩將雨水隔絕在外,城中仍然像千萬個早晨一樣。安娜起床之後察覺到了城市上空噼啪作響的細微響聲,她知道今天又是一個難得的雨天。就在她像往常一樣準備出門工作的時候,她發覺到了空蕩蕩的花架,看到了自已昨晚上掛在衣架上的斗篷和挎包。她意識到自已再也不會重複長達十二年的繁忙充實的生活了,淚水便潸潸而落。

前天傍晚,她的房門再次被敲響,她以為是保羅的第二次來訪,開門後卻發現了一個身穿深藍色斗篷的高大男人,用兩顆閃著磷火的眼睛盯著她。

“我是明哲。”男人沙啞地說。

她與整屋的花不免為之一顫,而與那些因驚奇而不斷抖動腰肢的花朵不同的是,她很快便平靜下來,努力使自已盯著面前的這個男人,那種羞澀的表情此刻卻遲遲沒有再爬上她的臉。

“請進。”她高聲說,邀請男人進到她的屋子裡。

男人擺擺手,表示不必了,沒有向屋內踏近一步。男人將一襲深藍色的斗篷交給她,並告知她他會在後天的早晨帶她離開這裡。她並沒有為這倉促的命令而驚懼,正相反,她的心異常平靜。那天保羅離開後,她花了很長時間才解開自已的心結,到如今,她早就接受了自已終究要離開太陽城的事實。她想都沒想就一把接過斗篷,答應男人她會在一天之內做好準備,以便後天準時出發。

送走男人之後,她思緒萬千。

“若你無法改變事情的走向,最好讓事情保持原樣。”麥兜曾經說過。

第二天,她再次踏上山坡,把自已將要辭職的事情告訴了水晶店老闆。

“祝賀你。”地中海髮型的老闆一臉欣慰地說,“你終於可以擺脫這裡枯燥的生活了。”

“這可沒什麼值得慶幸的。”她苦著臉說,“未來的生活總是充滿變故,而安於現狀有時候才是事情的唯一正解。”她有口無心地說著,話一出口便發覺自已誤解了麥兜的意思。

“這可不盡然。”老闆笑呵呵地說,“生活本來就如同浮塵,吹起又沉落。對我而言,前半生也幾經奔波,人過中年之後才來到這裡紮下根來。哲人有言:‘安頓的生活既是歸宿也是枷鎖。’不出去闖蕩一番,便永遠無從得知這其中的一番道理。”

安娜覺得自已的視野清亮了許多,兩排潔白的牙齒再次出現,咯咯的笑聲再次充滿空曠的水晶店。

“這是你的工錢。”老闆從櫃檯下面的抽屜裡拿出一袋金幣,遞給安娜。

“可我每月都領到了薪水。”她很驚奇地說,沒有伸手接過去。

“這是額外的。”老闆若無其事地說,隨手將金幣袋子丟到安娜的面前,“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了,拿去買些好看的衣服,好吃的好玩的,小姑娘家的不都喜歡這些東西嗎?我可不想一個妙齡少女在我這個老古董店裡白白浪費時間。況且,旅遊不就是走一走,花花錢嗎?”

安娜羞澀地笑了,她拿起錢袋子,沉甸甸的口袋中金幣清脆作響。

“謝謝您。另外,我想拜託您一件事。”她笑盈盈地說。

“樂意效勞。”老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縫。

“我想請您照看我的花,畢竟,我沒辦法帶著她們離開。”她說。

“當然可以。但若果你不介意的話,何不把她們擺到店裡呢?顧客們喜歡繽紛多彩的東西,我的老舊店鋪也可以增添幾分活氣,而且,花都像美麗的姑娘一樣喜歡被人瞧著。”老闆提議說。

安娜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兩人從中午開始便來往于山坡上下,終於在傍晚之前把安娜房間裡的花盆盡數搬到了店裡。五顏六色的花將店裡點綴地清新明快,連貨架上的水晶器皿都看起來煥然一新,無不讓人欣喜,而那一朵朵花也在落日餘暉中開得熱烈奔放,絢爛至極。

安娜回頭看了看老闆,不由地被他逗笑了——老闆那圓滾滾的身子因過度勞累而疲軟不堪,而今他正癱軟在店裡的地板上大口喘息。

“這可是您自找的,我可沒讓你這麼逞能。”她嬉笑著說。

下午時老闆只允許她一次搬走一盆花,而自已則一下子攜帶著三個花盆在山坡上上上下下,幾個來回之後,他就成了現在這般樣子。

“歲月總是不饒人的。”他呼呼地笑著,“從前我也是一個力大如牛血氣方剛的男子漢,如今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安娜衝上前擁抱了他,嬌弱苗條的身子無法把老闆完全抱住,畫面像是一棵野玫瑰在依恃著一棵合抱的大樹。她任由老闆身上的油汗將自已的胸襟打溼,淚水從她的眼中奪眶而出,像是源源不斷的苦澀泉水一樣淌進老闆粗粗的脖頸裡。

“再見了,我明天一早就離開了,再見了,您要照管好我的花,再見了,大叔……”安娜嗚咽著。

“永遠要保持微笑,我的孩子,‘妙境總會重來’。”老闆將她緊緊護在懷裡,輕輕拍打著她的脊背。

雲影在地平線上燃燒著,如血的殘陽照在坐在店門外石架上的老闆的臉上。他的眼中汲滿了淚水,霞光照進他的眼睛被盪漾著的淚水抖碎成萬道金光,他用粗短的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薔薇花的圖案。

保羅在臨行前一天才被告知第二天將要離開這裡。他一臉無可思議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明哲。

“你本該提前告訴我的。”他聲音顫抖地說。

“這也是我正在做的。”明哲侃侃說道,“整理好行囊,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保羅低頭看著自已震顫不已的雙手,沉沉地坐到了椅子上。

這段那時間裡他已經察覺到了離開太陽城的日期的臨近,但他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安娜是他在太陽城裡唯一放不下的東西。他還沒有想好如何去處理自已的滿腔熱忱,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向安娜道別。

愛情曾一度向他發起猛攻,命運卻從來沒有給他留下退路。他像個敢死隊隊員一樣吹著高亢激昂的號角衝鋒向前,卻不知道如今如何收場。但他即刻又意識到,命運再沒有留下退路的同時也沒有留給他說句再見的機會。這一切來得竟如此倉促。

他得知自已的日程時已是傍晚,當他急匆匆地衝上山坡,來到水晶店門口時,月光幾乎將他淹沒。那一股皎潔明亮的月之泉水同樣流洩進大門緊閉的水晶店裡,而店裡卻空無一人。他失望沮喪至極竟然沒有發現水晶店內已經被五顏六色的花照得亮堂無比。周圍的一切事物除了偶爾乍現的他幻想中安娜的倩影統統變成了灰白色。他在希望消盡的最後一刻鼓起勇氣敲響了安娜居所的房門,不出所料地沒人回應,因為遠遠地就能看到屋子裡沒有點燈。

他就那樣垂頭喪氣地回到東方旅館,而那一夜終究將是個不眠之夜。

安娜在與水晶店老闆分之後並沒有徑直回家,而是轉道去拜訪了她的女伴們。她在那些衣著鮮豔身姿綽約的摩登女孩那裡一直待到了深夜,這也是保羅的敲門聲沒有得到回應的原因。

她把自已捎帶從超市買來的聖女果與女伴們分享,她們則慷慨地為她挑選了明天啟程時她應該穿的衣服。淡黃色的連衣裙、淡紫色的半身裙、純白的短裙、黑中帶紅的百褶裙、緋紅色的魚尾裙、綠色的直筒裙、藍色的喇叭裙……她坐在堆滿裙子的床上卻沒有看上它們中的任何一件。

“我還是更喜歡簡單一點的衣服,另外,到處奔波老是穿裙子也不太方便。”她微皺眉頭,拒絕了她們的好意。

她們坐在地毯上圍成一個圓圈,輪流分享自已近期所聽到的八卦新聞,權當是為安娜舉辦的茶話會。幾個妙齡姑娘談笑風生直至星光璀璨,教堂夜半的鐘聲迴盪在太陽城的大街小巷。安娜告訴她們她要走了。

回家的路上,安娜總感覺哪裡不對勁:街上沒有了路燈的光亮,兩棵纖弱的旱柳相互依偎著,低矮枝丫上兩隻肉球一般的麻雀縮成一團,啾啾地說著夢話,一邊親吻著彼此的臉,天上的星星成雙成對,就連月亮也隱沒在雲層中,似乎是擅離崗位去找異界的另一個月亮幽會了。而她卻仍然孤身一人,孑然徘徊,踽踽而行,像一片無依無靠的雪花飄落在濃重漆黑的夜裡。

隱藏在其心底的那個人悄然現身,那股由充沛的情感組成的洪流在她抬起的右腳再次踏向地面的時候沖垮了她心口的那道堤壩。她意識到糊里糊塗的自已居然把保羅忘記了,現在已是午夜,自已已經沒有時間去向他道別。晶瑩如玉的淚滴拋落到腳邊的草叢中,她抱著輕弱無力的身體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望向屋後的東方旅店。

漆黑如夜。

她連燈都沒有開啟就將自已埋在後悔愧疚的愁緒當中,一動不動地望著保羅房間的那扇窗戶。壓力與自責像是團團黑雲從窗外壓過來,她一直泣不成聲,心裡又生出了許多疑慮:保羅會不會已經離開了?自已真的還能在見到他嗎?今後的生活又將是如何枯燥難耐,失去希望的曙光,沒有絲毫盼頭呢?

與此同時,她對面的那間旅店客房裡,保羅也在盯著對面的那扇黑洞洞的窗戶,懷揣著對自已心心念唸的女孩的思念與憐愛,打退一次次侵襲上來的沉沉睡意。失去希望的他同樣也有那個疑慮:安娜會不會搬到了別的地方?

兩人都將自已淹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無法探知到對方的存在,但同時也互相廝守了整整一個晚上。夜中,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心中都生出了這樣的念頭:若他(她)還沒有離開,早晨的清風中一定會有他(她)的氣息,太陽初升之際自已一定可以再次見到他(她)。

清晨的第一聲鳥鳴成了他們共同的訊號。那一聲尖銳清脆婉轉悅耳的鳴叫像鋒利的匕首一樣劃破殘留在空中的淡淡夜色,東方旅館的623號房間與其對面的石屋的窗戶成了那天太陽城裡最早被開啟的窗子。

他沒有嗅到自已早已熟悉的濃郁花香,而是聞到了比那花香稍微寡淡,但更加動人心絃的美妙香氣,那是她的體香;她沒有感覺到素日裡清晨輕撫她面頰和短髮的爽朗微風,而是感到了一陣急不可耐卻溫暖至極的疾風掀開遮掩著她耳邊的鬢髮,那來自於他徹夜的思念。

兩人看到對方的臉在不見陽光的幽暗空氣裡被慢慢點亮,燦爛如花。兩人都想到了自已的愛情在新的對視中重新開始。

“安娜!”

“保羅!”

這兩聲急切歡悅的呼喊聲成了繼第一聲鳥鳴之後再一次劃破夜色的聲音。

他們飛快地跑出各自的房間,在街道盡頭衝進了對方的臂彎裡緊緊相擁著,直到夜色殘盡,教堂的鐘聲響起。

安娜注意到雨水在沖刷著他們上方的穹蓋,而保羅則目不轉睛地欣賞著她興奮的紅潤面頰。

“我要走了。”安娜低垂著眼簾說。

“真不巧,我也是。”保羅失望透頂地說。

他們相向而視,沒有再說一句話,脈脈的對視在那一刻勝過了千言萬語。

兩人又同時扭頭看到了從東方旅館提著挎包走出來的明哲。

“那是我的明哲!”兩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倏而兩人都不可思議地盯著對方一臉驚歎的臉。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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