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要定你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早,中年夫妻又送來早飯。
白米飯、筍尖悶雞肉、炙魚肉、烤山菌,送來時還熱氣騰騰的。
他們已近半個月沒吃到這麼豐盛的飯菜,也就不再急著趕路了。
前方的戰事,也拋諸腦後,安心享受難得的輕鬆時光。
中年夫妻還送來了一罈桂酒,周藍義一個人喝了大半壇,剩下的分給了侍衛們。
山間涼爽,但是盛夏,陽光異常的燦爛。
院子裡種著幾顆大樹,陽光透過樹隙照在地上,滿院子都是斑斑駁駁的光影。
有翠鳥的聲音不時傳來。
酒飽飯足的周藍義,悠閒地躺在躺椅上,從未有過的愜意。
一時來了雅興,於是掏出竹笛吹了起來。
王惜玉和采薇住在西首的一間屋子裡。
采薇正在給王惜玉的傷口上藥。
她腿上的那處刀傷最重,還不時會滲出血水。
所以每回都要清掉血痂。這回也是。
鑽心的疼痛一陣陣襲來,她渾身立刻被汗水浸透了。
也就是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了清幽的笛聲,潺潺流水般流淌進來。
吹笛之人水平極高,笛聲動人,聞之就連傷口的疼痛都輕了許多。
采薇也愣了下,說:“義公子吹笛子這麼好聽。”
“你怎麼知道是他吹的?”
“他隨身帶的有一支笛子,我見過。”
采薇說著,想起周藍義對她動手動腳的情景,嘴角不由沉了沉,不再吭聲了。
王惜玉看她的神情,便知她想到了什麼,頓時覺得那笛聲也不過爾爾。
可不管她心中如何排斥,笛聲還是不絕於耳。
一聽之下,思緒即刻就被牽住了。
那一晌午,王惜玉躺在床上靜養,無所事事,耳邊就一直充斥著外面的動靜。
那院子裡,養著幾隻雞,不知怎麼就引起了周藍義的注意。
王惜玉聽到他喊了幾個侍衛,幫他一起捉雞。
一時間,外面雞飛狗跳,還有周藍義嬉笑呼喝追趕的聲音,喧囂至極。
王惜玉為人沉靜內斂,從不形之於色,自小身邊的人也沒有這樣鬧騰的人。
所以對周藍義的活躍,她只覺得匪夷所思。
傍晚時分,出去打探訊息的侍衛回來了。
說月華國的軍隊,在接壤處安營紮寨了,看樣子不會輕易退兵了。
采薇將這個訊息告訴王惜玉。
王惜玉思索了一會兒,起來在竹片上寫寫畫畫。
良久,她對一旁吃瓜子的采薇說:
“采薇,你幫我請義公子過來一敘吧。”
采薇很驚訝,王惜玉一向對義公子避之不及,怎麼會這麼晚了還要見他?
采薇又問了一遍:“王姐姐,你要找義公子?”
“是,有要事相商。”
周藍義此時正覺無聊。
他又不敢叫采薇陪自己,生怕采薇趁著夜黑風高夜一刀抹了他的脖子,於是百無聊賴地躺在簡陋的木床上投壺。
邊投壺邊思量著侍衛打探來的訊息。
難道,月華國還真打算打持久戰了麼?
念及此,他一翻身坐了起來,翻出一方帛,在燈下畫起了地圖。
畫好後,正在研究著,聽見外面采薇叫他去她們房中一趟。
他頓時一喜,將那帛圖往衣袖裡一塞,就高興地一路小跑過去了。
王惜玉坐在木桌旁,硃色麻制外袍掩不住她的高挑纖瘦體態。
長髮挽在腦後,一支木簪子將兩側頭髮箍在腦後,清麗面容在一燈如豆的破舊農宅裡,宛如仙子臨世。
周藍義眼前一亮,在心裡道:
“此女稍稍一打扮,就這麼美啊!真是怎麼看都不夠!“
他失望地嘆了聲,默默想:“也是,光看怎麼能看夠啊。”
他盤算著如何能將王惜玉弄到手,一腳踏進了房門。
王惜玉扶著桌子要向他行禮。
“奴婢行動不便,只得請您過來一敘,還望義公子見諒。”
周藍義眼明手快,趁機上前扶住了她。
“你受著傷,還行這些虛禮做什麼,來來,小心坐下。”
王惜玉沒想到他會這麼熱情,且她行動不便,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抗拒著他,卻還是被他扶著手臂坐在椅子上了。
好在周藍義等她一坐下,立刻就鬆開了手,走到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但他身子沒骨頭一般,手心撐著下巴,手臂一滑,半張身子都靠向她桌子這邊了。
他託著腮,色眯眯道:“王姑娘,找我什麼事啊?”
王惜玉嫌棄地看他一眼,將桌上的竹片往中間移了移。
然後淡淡說:“義公子,您可知,月華國軍隊短期內不會撤走?”
“嗯。”
王惜玉看他依舊色眯眯地盯著她的臉看,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她的話,語氣不由變得冰冷了。
“月華國明面上,是要攻打舜國,但他們選的位置,是在我們周國和雍國、舜國的接壤處,他們是要趁著雍國內亂,趁火打劫。”
說著,一挑眉,看周藍義的反應。
周藍義依舊那副模樣,只是點頭如搗蒜:“嗯!嗯!嗯!”
王惜玉對他徹底無語,便冷冰冰地伸出手指在竹片上一點,說:
“月華的大軍,一日不撤,我們就無法回國。奴婢以為,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在這裡靜等著,但歸期不定。”
“這第二條路,就是繞道朱雀國,從眉河入海,再回國。只是路途太遙遠了。”
“哎呀!巧了——”
周藍義一臉的驚喜,伸手去拿竹片,也不知是有意無意,一把攥住了王惜玉的食指。
王惜玉驚怒之下,狠狠抽出手指就站起來背轉過了身。
哪知,周藍義下一刻就站到了她身旁,手裡捏著一方帛,往她身上邊湊邊說:
“我也畫了幅圖,咱倆想一塊兒去了,你瞅瞅。”
他離得很近,王惜玉能聞到他的男子氣息,想要走開,可她走動需要人扶著,而且,她也情不自禁被他手裡的帛圖吸引了。
他們真的畫了所差無幾的兩張圖。
周藍義趁她出神,不由分說把她往椅子上按,自己又規規矩矩坐回對面,拿著王惜玉畫圖的竹片,一本正經說:
“如果前面的路不通,也可以繞道,但這一繞,繞的也太遠了,還要經過朱雀國。萬不得已,還是不能繞道。等著吧,月華的大軍也撐不了太久吧。”
王惜玉雖是提議,但他們這群人,還是以周藍義的命令為尊。
她聽周藍義這樣說,便沉聲道:“是,悉聽義公子指令。”
周藍義說:“咱們在這裡就是再住個十天半月也無妨,正好你好好養養傷。“
“多謝義公子。時辰不早了,不叨擾您了,義公子早些回房歇息吧。“
來都來了,周藍義哪裡肯這麼早就回去?
他笑道:“這山裡悶得緊,白天睡晚上睡,哪裡睡得著啊?你們倆也不困吧?陪我玩會兒唄?投壺會吧?你們陪我玩幾把投壺。“
“還請義公子恕罪,奴婢有傷在身,不能奉陪。”
“投壺又不讓你動,你就坐這兒投!陪我玩會兒!采薇,去,把我屋裡的那一套東西拿來。“
采薇一向不敢違逆命令的,就去拿了投壺的一套工具過來。
王惜玉心中再不願意,但也不能一而再的違抗義公子的指令,也不得不陪他玩。
周藍義笑道:“一人投十次,若是誰落敗多,便要受懲罰。”
“還請義公子將懲罰內容示下。”王惜玉道。
“采薇,若是你輸了,告訴我們,誰是你師父!”
周藍義看向采薇道。
“是。”采薇絲毫沒有猶豫就應了。
周藍義不由一愣,又說道:
“不許耍賴啊。”
說著,又對王惜玉說:“你要是輸了啊,對我笑笑,你總是對我橫眉冷對的,從沒見你給過一個笑臉。”
王惜玉道:“好。”
周藍義又是一愣,心裡反倒有些打鼓了,但他對自己投壺技藝向來自信,便道:
“行啊!那開始吧。我先來!”
一連十回,他只投漏了一回。
十拿九穩。
周藍義覺得自己贏定了,得意地讓王惜玉和采薇投。
采薇隨意往那裡一站,手中箭“嗖嗖嗖”投進壺裡,竟是一個不落。
王惜玉早已料到,並不覺得驚訝,周藍義卻坐不住了,站起身指著采薇逼問道:
“難怪你答應的這麼爽快,采薇,你這麼厲害啊?”
說著,他對王惜玉說:“你不會也全中吧?”
王惜玉道:“還需投了才知。“
雖如此說,但采薇將十支箭交於她後,她坐在椅子上,手揚起,落下,叮叮噹噹,十支全中,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周藍義生氣了,嚷嚷起來:
“不玩了!這還怎麼玩?你們兩個欺負我一個!今晚上我覺都睡不成了!“
“義公子還是早些歇息吧。“王惜玉道。
“我不走!願賭服輸,你們說吧,要怎麼懲罰我?我輸是輸了,卻是言而有信的!”
周藍義一撩袍角,拉著臉坐下了。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不會輸,根本沒有想過怎麼懲罰他,如今比完了,王惜玉和采薇自然是不敢說什麼。
屋內一下子靜了下來,能聽到牆角的蛐蛐叫聲。
王惜玉看他不肯罷休,只得開口道:“那麼,請義公子吹一首笛子吧。”
周藍義心裡猛然一陣歡喜雀躍,比從前他君父難得誇他的那一回還要竊喜。
他暗想:“白天時候我吹笛子,她聽到了啊?哎呀!定是覺得我笛子吹得好!這還惦記著呢!“
但他仍拉沉著臉,含含糊糊應了聲“行唄”,隨即又大聲問采薇:“你呢?趕緊說!”
采薇有些無措,為難地想了半天也不吭聲。
周藍義急著吹笛子,便站起身走過去催道:“你倒是說呀!”
采薇吞吞吐吐說:“明日、明日義公子可否把雞腿給我吃?”
“哈哈哈哈!”周藍義笑得跺腳。
王惜玉也忍不住微動了動唇角,但對采薇卻是更加的好奇了,心想道:
“采薇這麼單純的一個姑娘,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身手?“
待周藍義止了笑,從袖中拿出竹笛,往唇邊一橫,眼睛含笑道:
“王姑娘,聽好了。“
笛聲婉揚依舊,只是吹笛人卻片刻不安生。
他藉著給王惜玉吹笛,在王惜玉身旁吹著笛子轉著圈走來走去。
這一曲終了,把王惜玉直聽得煎熬之極,從此都再也不想聽到笛聲了。
但周藍義卻是不依不饒,笑著將臉湊近她問道:“我吹得好聽麼?“
“好聽。“
“我吹這麼久,你誇的也太敷衍了,你好生誇誇我。“
王惜玉忽然間胸膛躥出一團火。
她差點兒就按耐不住了,極力平復了心緒,方沉聲道:
“聞義公子笛音,如聆仙樂。“
“喜歡麼?“
王惜玉垂著眸,道:“喜歡。“
“巧了,我也喜歡你!“周藍義笑眯眯道。
王惜玉倏然變了臉色,不願與他這狂浪輕浮之徒多言,轉身瘸著走到窗邊,不再理他了。
周藍義討了個沒趣,心有不甘,於是耍起了賴,乾脆不走了。
他讓采薇取了酒,又吩咐采薇跳舞助興。
他端著酒碗,喝了一大口酒,眼睛微眯著,宛如打量獵物一般,望著站在窗邊王惜玉的背影,在心裡哼了一聲,心想:
“老子看你能橫到幾時!王惜玉,老子要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