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幾日前在車裡的場景如出一轍,那塊黃銅手錶在後視鏡上不斷的搖晃著,像是要催眠她一般。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午夜是由無盡的寂黯與不斷上升的慾望混合雜糅而成的產物。像一塊好重好重地枷鎖,扣在她的身上,讓她不斷的喘息。

是因為緊張嗎?還是因為單純的不想去面對。

這次蘇以冬沒有做什麼過於親密的舉動,老老實實地坐在座椅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沒有紮起來的濃黑秀髮披散在兩邊,遮住了她的側臉。

車內播放著EDSheeran的《Perfect》,嗓音透徹輕緩而柔和。

上一次是錦安然問蘇以冬,這次輪到蘇以冬問錦安然。

錦安然只覺得喉嚨幹疼的厲害,拿起副駕駛旁隱藏托盤裡的礦泉水,一飲而盡。

只是心裡的渴,仍是難解。

“蘇以冬,”這是錦安然第一次叫她的全名,聲音輕柔,裹著一絲怯懦,“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蘇以冬的食指在方向盤上隨著音樂輕輕打著節拍,聽到錦安然的疑惑,緩慢地停了下來。

“晚上太危險了,我擔心你出事。”蘇以冬說。

錦安然咬了咬唇:“可我們是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關心我?”

“領導關心下屬,有什麼問題嗎?”

“你是不是干涉的有些太多了!”

一陣怒腔,蓋過了輕緩的音樂,蘇以冬偏過頭望她,黑暗中只能看到錦安然漲紅的臉。

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啊。

我根本不值得。

“你是在把我當孩子一樣照顧,對嗎?”錦安然抽了口氣,接著說:“無論什麼情況,在你眼裡我都是顯得那麼幼稚,是在我描述靈感的時候,是在我喝醉的時候,還是在我裝傻充愣被你聽到我電話的時候,你一定覺得我很幼稚,對嗎?

“僅僅因為我是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人,一個遲鈍的人,你就可以隨意地調戲我,隨意地控制我,對嗎?

“回答我,蘇以冬。”

每一句,都是極度嚴肅的質問,一板一眼的像榔頭錘在蘇以冬的心上。

音調越來越高,榔頭越錘越重。

蘇以冬一怔。

沒有想過錦安然的內心會是這麼脆弱的一面,她所設想的給予錦安然的關心與保護,會給錦安然帶來自尊上的傷害。

那個她回憶中的錦安然,已經變成另一個人了,而她卻也只是在回憶當時的自已。

自已也是在儘自已的全力保護著她,只是結果不盡人意。所以再次相遇時,只能憑藉著回憶,保護著她。

“我不是故意這樣子的,我沒有對你有調戲的心和控制慾,如果你真的是這麼想的,那,對不起,安然。”

你是想得到我的道歉嗎?

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些,無論怎麼樣都行。

錦安然聽清楚了“對不起”那三個字,她沒想到會從蘇以冬的口中聽到,心裡有些難以置信。

“你能想到的所有情況,都是出於我下意識的想要去關心你,我覺得我們的距離太遙遠了,即使跟你敞開了講也難以改變,所以我想做點……實際行動。”

蘇以冬的眸光漾開的色澤隨著螢幕上的專輯顏色而變化,奇異的猩黯在眼裡閃爍—音樂已經切到了《Starboy》。

“你……困嗎?”

錦安然揉了揉早有些酸脹的雙眼,還是故作倔強的撐起頭:“不困。”

因為不想回去,所以要說不困。

“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蘇以冬看了看螢幕上的時間已經走到了凌晨四點整,偏過頭扭動車鑰匙,“天馬上就要亮了,託白芊的福,又是一天休息日。”

“隨你。”

回答的很牽強,就算她不想去也沒有招,所以只好以隨意結尾。

發動機轟鳴,蘇以冬調轉車頭,帶著錦安然朝西南方向開去。

錦安然蜷坐在副駕裡,頭貼著車窗,感受著黑色的夜與路燈的光斑在高速中不斷的交錯。時間穿梭在交錯中,黑幕正不斷的泛起了灰灰的暗白,路燈的光也漸漸變得不那麼明亮。

她緩緩閉上眼,靠在座椅上小憩。

數不清是第幾次坐蘇以冬的車了,這個副駕好似已經成為她的專屬座位了。

從一開始不習慣跑車的初速,一發動起來心就一跳一跳,上車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安全帶,還要胡思亂想安全氣囊會不會出問題;再到現在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可以在副駕駛上安安心心的小憩一下,完全是出於對蘇以冬的信任。

一種親和力極強的信任。

蘇以冬開車從來沒有故意急剎過,速度永遠都是逐步放緩放緩,若是形容成語言則有些溫柔的不像話。

所以她每次都會覺得,蘇以冬對她總是有一股子奇怪的深情。

半小時後,蘇以冬像往常一般將車速放緩,錦安然彷彿感受到了她的動作,從淺睡眠中緩緩睜開眼睛。

待車完全停下,耳邊傳來蘇以冬細膩溫柔的聲音:“醒了?”

“沒睡。”錦安然語氣懨懨,逞強著說。

她坐起有些難看的鬆垮睡姿,再晚到一點說不定她都要癱軟到車底下去了。

瞟了一眼車窗外,是一個很大的湖,湖岸是一個木製的露天走廊,沿著湖岸的邊緣一直搭建過去,形成了一條觀日出的走道。

“這是哪裡?”

“錫州湖的西南岸,一個看日出的地方。”

此時的天空是半明半昧的,有了一絲微薄的光亮,將黑暗浸染成了淡淡的朦朧色,可仍能在朦朧中窺見些許斑駁的星光。

錦安然關於這個地方的記憶漸漸復甦回暖。

-

那是充滿著蟬鳴的某個盛夏,剛剛接觸繪畫的她就展現了超乎同齡人的學習能力,在學業與愛好都沒有落下的情況下,錦天雄告訴她可以滿足她一個願望。

她在下課的時候跟姐姐閒聊,姐姐告訴她,錫州的西南有一條很大很大的湖泊,,湖面像天然的光幕一般,太陽照著,能看清晶瑩透徹的湖底,很美很美,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去看一看。

於是在十一歲的暑假,她將想去西南邊看湖的想法告訴了錦天雄,錦天雄也滿足了她。

只是可惜,上了高速後,天就陰陰鬱鬱的黑了一大片,錦天雄在車上發著牢騷:“奇怪,天氣預報說沒有雨的啊。”

錦安然抱著自已的畫板,蜷縮著小小的身體,躲在車的後座。車的後座很大很大,但是隻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唐素馨回過頭詢問她:“安然,天氣不好,還要去看嘛?”

錦安然沒有說話,將畫板抱的更緊了。

她答應姐姐要把湖邊的景色畫下來,然後兩個人一起分享,可是現在卻做不到了。

但她不想食言。

“要。”

她回答的很小聲,予人的感覺像是易碎的玻璃。

唐素馨不忍心看到自已的女兒產生失望與悲傷的情緒,於是跟錦天雄求了情,錦天雄才不情不願的將行程繼續了下去。

到了目的地的時候,錦安然帶著興奮衝出了後座,雨噼裡啪啦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卻沒有一絲感覺,心情已經被另外一種情緒填滿了。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寂寥到可怕的街道與雨天裡混濁的湖泊。

沒有折射出粼粼的波光,沒有看清澄澈的湖底。雨水在湖面上不斷的砸出大大小小的坑窪,雜亂又醜陋,像是在將失望與悲傷具象化,擺在錦安然的面前。

手上的畫板已經被雨水打溼,沒有辦法繼續創作,唐素馨披著雨衣跑下車,將雨傘撐在她的頭上,身後又傳來錦天雄不耐煩的嘟囔。

“安然,下次再來,好嗎?”唐素馨撫摸著她溼漉漉的頭,輕聲安慰:“暴雨不會持續很久的。”

錦安然回去後,因為淋雨生了一場大病,再然後,因為那場意外事故,她就再也沒有來過錫州湖。

回憶中斷,她收攏思緒,趴在開啟的車窗上,湖畔的風輕柔的吹過她的臉頰,清爽的涼意讓她清醒了不少。

天漸漸亮起,星星大部分已經躲進了依稀可辨的雲中不再露面,來看日出的人越來越多,一些人圍著欄杆拿著相機,不耐煩的架設,也有成群結隊的夥伴,一邊閒聊一邊等待著日出。

蘇以冬到一旁的星巴克店買了兩杯咖啡,在路口等待折返時發現錦安然已經將敞篷開啟,她趴在車簷上,有幾個遊客看到銀色的全改裝911,以為錦安然是車主,興奮的來找她合照,錦安然一開始有些不知所措,來的人多了,她也會很配合的趴在車裡笑一笑。

沒有那麼璀璨奪目,但卻足以讓人心動,像是電影的基色,像是遠處即將新生的日出,像是近在眼前卻又伸手觸控不到的夢。

人群散去,她又側著身等待著日出,可是突然想到什麼,左右探著腦袋慌忙地尋找。

扭過頭,與路另一旁同樣在看她的蘇以冬對上了眸光。

僅僅幾秒鐘,像是過了一萬年。

蘇以冬手上拎著裝飲品的袋子,對著她寵溺地笑了笑,錦安然撇撇嘴,躲過眼神,轉過身繼續等待。

“在找我嗎?”蘇以冬走至她身旁,依靠在車身上。

“沒有。”故意裝的很冷淡。

“那你剛剛在找什麼呢?”蘇以冬逼近她,類似挑逗咄咄逼人。

“找一個好一點的角度看日出。”

蘇以冬嗤笑一聲,從紙質的袋子中拿出兩杯冰美式,遞給錦安然一杯:“兩份奶,無糖。”

錦安然悻悻地接過,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苦味在口腔中隨意地瀰漫,給了她提神醒腦的一劑強心針。

蘇以冬開啟車門,不經意間抓住了她的手。

“走,我帶你到最前面去看。”

沒有拒絕的機會,她就這麼順著蘇以冬的動作,被輕快地拽下了車,跟在蘇以冬的身後,一路繞過穿梭過擁擠的人群,沿著湖岸小跑。

牽著她的那隻荒蕪殘敗的左手彷彿連線著心跳,有一塊鮮活的地方在一抽一抽地跳動。雖說只是牽著,蘇以冬卻握著好緊,生怕把她在跑的過程中將她弄丟一般。

小跑帶起的將兩人的髮絲不斷的吹散著,不一會,額頭上就掛上了汗珠。

蘇以冬在一處長凳旁緩緩停下,這邊人很少,視野也非常開闊。

坐上長凳那一刻,錦安然才感覺得到了解脫,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你太缺少鍛鍊了。”蘇以冬笑著吐槽道。

錦安然剛喘完氣,想回擊兩句,卻被蘇以冬攔住,指了指遠處的湖面。

一縷淺淺的微光從湖心線緩緩往上升起,如同潑墨般給海岸染上了燙金色。錦安然扭過頭,眼神撞進了蘇以冬的眸光。

不同於以往的深沉暗啞,似有秋波,此時那雙深潭般的煙眸也如同這湖面一般染成燙金色,像是給萬物帶來生機的的暖陽,一開一闔間的微弱翕動都使錦安然心跳不已。

錦安然的神思也隨著逐步升調的日光與帶著湖泊氣息的風漸漸飄散。

她想著,每次跟蘇以冬在一起,蘇以冬的情緒都像是這般熾熱,承接著她矇昧的幻想。一次又一次的相擁,將她封鎖的心房一點點開啟。

她多希望蘇以冬就是那個人,那樣她一定會鼓起勇氣去說出某些想法。

“安然,我沒法再繼續裝下去了,”蘇以冬突然嚴肅地語氣,迅速將錦安然拉回現實,“勇氣與愛這種東西,有的時候不是憑空出現的,可能是自已一時頭腦發熱,可能也是蓄謀已久,可能藏在一次宿醉後的懺悔,也可能藏在著絢爛奪目的日出。”

“我是一個感性的怪物,所以,你會繼續陪怪物看日出嗎?”

錦安然心陡然墜落一拍,她從這段話中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曖昧感。

新生的太陽已經從遠處的平面上升起來了半個圓,錦安然體驗到了未曾感受過的,記憶中因為遺憾而缺失的那一部分波光粼粼。

人群皆被吸引,長凳處只有她們兩個。

蘇以冬指了指兩人視野中的湖,食指輕輕觸碰的地方就是湖心線。

“當太陽完全升過那一條線,告訴我你的答案好嗎?安然。”

“什麼答案?”錦安然惴惴不安。

“安然,我喜歡你,我希望你能回應我的心意。”

在那四個字之後,錦安然的腦袋就跟宕機了沒有半點區別,僵直的身體配上麻木的思維,她猶如一尊被蘇以冬石化的雕像。

動彈不得。

她吃力地,顫抖著掐了掐自已的大腿肉,感受到一絲劇烈的疼痛後才確定這不是夢。

環視了一週,確實只有自已和蘇以冬兩個人。

所以,蘇以冬剛才確確實實是在向她告白。

霎時,她感受到全身的器官都進入了超頻的狀態,身邊時間的流逝速度變得極慢,思維運轉的速度卻不斷地加快。

她偷偷睨了一眼蘇以冬,垂著頭,眼神裡也充滿了忐忑與焦慮,不再繼續看著看日出,淡粉的唇被咬出了血色,一言不發。

蘇以冬在等待著她的回應。

但是她也一言不發。

發不出聲音,心跳將嗓子眼徹底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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