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點零二。

十三點零三。

十三點零四。

十三點……啊!來了!

下午一點零五,和約定時間一點鐘晚了五分鐘。夏季炎熱的陽光在玻璃空調房外兀自閃爍,清涼的咖啡廳內放著輕快的純音樂。店裡幾乎沒有別人,老闆娘也處在下午的倦怠中靠在吧檯邊打瞌睡。

要來的是那個突然被資方強塞的“空降咖”。

聽見身後店面風鈴的晃動聲,陳誠立刻轉頭看去,奈何視野正好被裝飾的花草擋住大半,只能若隱若現看見一點身影。

身姿應該還是端正的,步履也很穩當。

陳誠彆扭著身子努力觀察評價著,半途卻不合時宜地想起盧總,也就是這次要拍的電影的最大投資方。那大叔在上個禮拜突然強人所難地發來了照片和幾句短得不能再短的人物資訊,表示說什麼都要把這人放進電影裡不然就撤資。靠人投資吃飯的陳誠立馬先答應了,回頭卻相當犯難:劇本早就定好,人物也都基本選好,剩下的幾個正好是對氣質要求極高的,這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演的啊,搞不好整部片子就毀於一旦了!

被投資方塞人或許就是作為新人導演的必經之路吧……不過話雖如此,陳誠說是新秀,年紀不大,可之前拍的幾部片子都多少打出名聲,尤其上一部微電影,斬獲德羅電影節最佳短片獎,因此引來不少投資方的關注邀請他拍些商業片。當時他可是看不上眼劇本拒絕了不少的,不可能一點脾氣和追求也沒有。

可他還是答應了加個他一點也不瞭解、看資料甚至專業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

為什麼呢?

第一,對方給的實在太多了。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在那扔來的史上最敷衍簡歷上,有張學生證板式的大頭照,而那張照片裡的人———

實在是太漂亮了。

陳誠自已就是專業藝術院校畢業,在那所全國前三的影視表演專業院校畢業,帥哥美女他從來沒少見,但好看成這人這樣的,屈指可數。

這麼好看的人,就算用不上,放在電影裡當個花瓶也賞心悅目啊!盧總也沒說有效時長要求,要是實在演得慘不忍睹一刀剪了不就好!

想到這裡陳誠興致也高了不少,唯一擔心的就是這麼個讓大老闆親自下場發簡歷的姑娘,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蒼天可鑑,他陳誠復讀一年考文化、大學畢業五年拍片子,到現在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資源咖”都沒遇見過呢。雖然是因為沒人把他當資源來著。

就這樣自我糾結著,陳誠思路快,轉了一大圈那位“神秘空降咖”才剛不緊不慢地繞過隔簾,掠過他身側來到面前的空位坐下。

黑頭髮,戴著鴨舌帽和口罩。衣服看不出價位都是休閒款。感覺應該……不是那種愛為難人的人?只是這人都坐到他面前了還一個勁兒低著頭,身子也往離開的方向偏著,好像很不情願似的。

陳誠暫且忽略那揮之不去的困惑,一邊想趕緊驗證對方到底是不是像照片上這麼好看,一邊又覺得直接盯著人看不太合適,於是便禮貌性地將放在一側的一杯奶昔輕輕向對方推去。

“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這家店我來過挺多次,牛油果巴旦木的奶昔我覺得是最好喝的。”聽著有些自說自話,陳誠作為導演也不知在對這個“面試者(但走後門)”緊張些什麼,想了想又補充半句,“才剛上來,我沒動過的。”

“……謝謝。”那人悶悶道,極緩慢地把奶昔移到身前,手指捏著吸管攪了攪。

這下可以確定她絕對是在不情願了。

但是為什麼啊?還有人逼你來演戲不成?哪有空降咖是自已不願意來、被迫空降的啊!?而且他陳誠雖然沒有人盡皆知,但好歹在圈內口碑也不錯誒!她在不情願什麼啊!

“……唉。”

甚至接著又不情願地嘆了口氣。

陳誠幾乎要跳起來了,本來莫名其妙給他塞人就很討厭了,還塞過來了一個自已都不樂意來的,還遲到五分鐘!那就乾脆別來啊!在他眼前演什麼演啊!太討厭了吧!

從現在開始他要討厭所有資源咖!

“你……”陳誠終於咬著牙開口,他打算能勸她回去就回去,再好看也沒用,強迫人做工作是做不好的,他也不需要這樣的演員,而且人家自願回去盧總總不好還撤資了。

然而他到了喉嚨的“不想來還是回去吧”,卻在下一刻猛地卡住了。

女生解開了醫用口罩,一隻手把長髮撩向一邊,一隻手捏住吸管吸了一口奶昔,停頓後又使勁嗦了一大口。玻璃杯裡的飲料瞬間下降了一大截。

並不是因為對方看起來很欣賞這杯由他推薦的的奶昔才產生了挽留之情,唯一的原因,只是在陳誠看見那張臉的瞬間,他心裡騰然躍起的兩種感情———憤怒,和鬥志。

完全是條件反射。陳誠作為一個導演,當看到這樣一張臉出現在面前,憤怒是因為當真人出現在面前,一對比就發現那學生證竟然能把這樣的人拍得毫無生氣,實在是暴殄天物;鬥志是因為,他一定要、也絕對會拍出她該有的張力。

她值得一部電影。甚至是更多。

這就是一張臉、第一面就能做的,也是畢業於京府電影學院的陳誠作為導演,在那一瞬間就做出的判斷。那是一個未來名導的直覺,撞在了另一個天生就該走這條路的人暫時還毫無知覺的靈魂上,發出的脆響。

他的態度瞬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雖然在外人看來他只是一直面無表情地坐著。

那人———此刻陳誠想起了她的名字———秦嫿,並沒有注意到對面這個年輕的新人導演彷彿被人敲了後腦勺的表情,自顧自“呼嚕呼嚕”地解決了一大半奶昔,又自顧自拿起選單看起來。

“陳……導演,我沒吃中飯就來了,不介意我點些吃的吧?”

陳導演回過神來:“啊,沒吃飯啊,沒事沒事你點吧。”

淚痣、睫毛、眼窩,那之間一雙極致的眼睛在尋常地掃視選單;鼻樑、顴骨、下顎角,那附近如玉的面板和緊緻的肌肉安靜地隨呼吸輕輕起伏。單單去描述五官沒有意義,秦嫿無疑在皮相骨相生成上都達到了無可挑剔的程度,但最困難的氣質,陳誠現在還說不上來,卻明白她絕對有天賦。

就算沒學過一點演戲,也完全可以引匯出想要的效果!但前提是———

“導演,我就有話直說了,給我一個最簡單戲份最少的角色演吧。”女生抬起頭,誠實的目光直接戳進毫無準備的陳誠胸口。她說的話讓陳誠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我既不會演戲,也根本不想來。真給您添麻煩了。”

———前提是這傢伙肯配合。

陳誠目光無神地看著桌子上那堆吃的,凱撒沙拉、金槍魚三明治、焦糖布蕾還有糖漬小番茄。怎麼說呢,她還挺會點的,這幾個都挺好吃。

“……”秦嫿吃東西的樣子也很美。陳誠努力挑剔著。太美了其實是問題,長相過於有特色的話角色其實會大大受限。但秦嫿現在的氣質完全是一張上好的白紙,如果引導得當,真的會大有前途啊!儘管這樣壓力就都在他身上了。

毛病挑了半天,除了“不積極不主動”外,就是“太漂亮了”。不過有這麼漂亮的人出演,對吸引觀眾也很有用。……好好好,這下只剩下個態度問題了。

桌對面,吃著晚到的午餐的秦嫿並不知道這個看起來一直沉默寡言的陳導演心裡已經有來有回地自我博弈了幾十輪,更不知道她的地位已經從“看一眼就趕走”升級到“得想辦法把人留下來”。但這也不代表她心裡是一片平靜,正相反,她腦海裡也在炸鍋:

叫你總愛跟人打賭,這下好了,輸了把自已也賠進去了。

是的,秦嫿會“被”得到這個參演機會,純屬她閒得無聊和一個孽緣友人打賭,賭贏了她能支配對方做一件事,賭輸了則相反。她都想好要讓對方幹啥了,結果最後一天突然大反轉,她反倒成了輸家。

所以她就被扔來演戲了。

這可是她爸媽都沒能做到的事,倆“老”人家囉囉嗦嗦推薦了幾年她都嚴肅拒絕了,沒想到竟然馬失前蹄,被一個賭注害慘了。真火大。

而且還是在對方明知自已不喜歡錶演、不喜歡暴露在閃光燈下,故意來噁心自已。

更火大了。雖然究其根本是自已打賭輸了自討苦吃。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她還突然感冒了,一點勁兒也提不起來。但本著敢作敢當的原則她還是來了。大夏天不得不戴著口罩熱又熱得要死,鼻子還堵著,秦嫿一個通常保持心情愉悅的人今天看著外面的好風光都高興不起來。

所以她對陳誠這個平白倒大黴的導演只能勉強保持基礎禮儀。

不過說不定被導演討厭了,然後他再強烈反對自已進組,她就不用演了呢?

秦嫿不認識他,想著那人也不能把她扔到著名導演的大片裡糟蹋,估計就是公司裡的小製作,這樣想自已壓力也小一些。

……只是這導演的眼神是不是怪怪的?

“那個,秦……秦小姐,您有演藝經驗嗎?”陳誠知道估計沒有,有的話就會在寫在簡歷裡了,“還有,方便問一下您和盧總是什麼關係嗎?”

前半句是廢話,然而後半句他可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問出來的。

這位秦小姐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比盧總小了快兩輪,陳誠不覺得是情人關係,據他所知盧總喜歡的是清純小白花那一掛,秦嫿這種氣場時而強硬時而隨和、長相風格極具攻擊性簡直是兵器的型別,盧總不會有興趣。但肯定也不是女兒,都不是一個姓,難道是私生女?不可能,是盧總親戚的可能性都不大,那大叔根本沒有這個基因。

但這麼一來就更奇怪了,所以秦嫿到底怎麼回事?

“盧總?”女生停下了拿著叉子在盤子裡追逐一顆到處滾的小番茄的手。“誰?”

啊???!!!

“……盧盧,盧總,就是盧友文啊!我們的投資方之一,也是製片人來著。”陳誠的困惑此刻達到了頂峰,“是他把你推薦給我的。”

“哦———啊,等一下哦我問一下。”秦嫿表情不變,拿出手機“啪嗒啪嗒”迅速打了一堆字,沒過多久對面似乎回覆了,秦嫿的表情也變得忽而隱忍忽而釋然。

“盧友文,嗯嗯,我知道。”

……這應該是剛知道吧。

“啊,我跟他倒是沒關係,我跟他的老闆有關係。”她看起來不願再多說。陳誠觀察著她的神色,心想並不像是難以啟齒,而是懶得解釋。

長得很精緻,雖然年紀不大五官卻這麼殊麗,甚至是豔麗了,性格倒是有點……大條?

“話說陳導演,電影大概要拍多久呢?”秦嫿似是隨口問道。

“看你的角色有多少戲份了。”陳誠說著,早有準備地從包裡拿出幾份厚度不一的檔案。其實這種前期瞭解人物的情況,發個txt就行了,但他比較喜歡紙質的感覺所以還是帶來了。這也不是劇本,只是比較詳細的單個人物小傳而已。

“這幾個是我在看過你的照片後認為比較適合你的角色,你要不先挑一個看看?”陳誠說完都覺得自已窩囊,什麼時候輪到演員自已挑角色了!

唉,資源咖。

秦嫿沒想到有這麼一茬兒,快速掃過桌上四份檔案,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瞬間選擇了最薄的一份。

“就這個了。”秦嫿說。“可以嗎?”

……沒演過戲的人第一次演戲份少的其實還挺省心的。但這態度真是讓人生氣。不過這個角色是……

“還需要簡單試鏡一下。”陳誠掛起營業式微笑,“雖然秦小姐是內定人員,但如果太不合適也還是要換掉的。就現在開始吧。”

“現在?!”秦嫿吃驚道,“這裡是公共場合吧?這是咖啡店啊。”

“沒事的,這家店經常接待附近拍戲的演員導演,演員們隨地大小演是常事。嗯……”說著,陳誠在自已的包裡翻翻找找,不多時拿出一張小卡片遞了過去,“就演這一段吧。”

這下被搞懵的是秦嫿了:“不不不不,這也太……等一下,我先看一下。”

陳誠做了個“請”。哈哈!叫你剛才這麼不情願,怎麼為難你這種人我還是很清楚的!

秦嫿眉頭跳著,一目十行地讀完了卡片上資訊極少的內容。看了一遍根本沒理解,於是又從頭再看一遍、兩遍、三遍。

“可以開始了嗎?”桌對面的新人導演道。真的太窩囊了,以前他都直接喊“開始!”,最大愛好就是看演員措手不及的樣子。

他很清楚自已給出去的試戲片段是什麼內容。這是秦嫿剛才看也不看就決定角色的報應———她選了一個雖然戲份最少,但也是最莫名其妙的角色。

是具屍體。

“……好吧,”秦嫿的聲音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我……”

我恨你黃錦織。

陳誠又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女生深吸一口氣,目光逐漸放空。好了,想想以前,想想……算了什麼都別想吧。

“開始!”

這句話一出,就算是方才被秦嫿帶跑八百里的陳誠也進入了認真的評估狀態。他不僅要評估秦嫿適不適合這個角色,更重要的是他要驗證自已對她“有天賦”的直覺是否是正確的。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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