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留意過，穆念星雖然滿身傷，但身上並沒有新鮮的刀傷或者劍傷，心安了大半。
三個人達成共識，咬死穆念星就是呂大的遠房侄女不鬆口，表了三百個彎的照樣是表，只要他們不說，就算是官府也查不出來。
杜雲端著一碗粥去找穆念星。
穆念星正在嘗試調息，她的內息異常紊亂，稍有不慎，修復好的經脈就會再次扭曲。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是個不擇手段的人。只要能達到目的，可以利用一切，包括自已。
但利用內力讓周圍的人大規模自爆還是一次新的嘗試，不過效果還不錯，她勾了勾唇角。
下一步，該輪到真正的幕後主使了。
只要她還有一口氣，一定會除掉他，她不會允許這裡被人糟踐，因為這是她的心血。
杜雲開啟門，就看到穆念星坐在凳子上，只覺得這孩子太瘦了些。
“來吃些東西吧。”杜雲坐到她旁邊。
“大娘，你想問些什麼？只要我能說，都會告訴你的。”穆念星拿起壺給自已和杜雲倒了杯水，她現在不能吃任何東西。
“你，來這裡是為了那些無故失蹤的人嗎？”
“聽不懂。”
“東邊既白巷一夜之間少了十五人，報官無果；南邊的清水巷三天少了十餘人，前腳出去鬧，後腳就被滅門；還有……”
人走茶涼太正常，大人一走，金水鎮的歪風邪氣就捲土重來。
這其實很奇怪，因為大人御下極嚴，眼裡容不得沙子。她想把這裡建造成世外桃源，按照她定下的制度，即便是十年二十年，也不該這樣。
但是大人好像早就預知到了。
還沒走的時候就讓杜雲暗地裡培養屬於她的人手，而後幫助她隱姓埋名，成功變成無關緊要的編外人員。
杜雲一條條地說，這幾年，她也建立了自已的情報網，正打算出手殺幾個惡人出氣，沒想到被人搶了先。
這會兒穆念星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你問這些，不怕我殺了你嗎？”
“你會嗎？”
“你猜。”
“你不會。”杜雲盯著她，“十年前跟在她身邊的小姑娘是你吧？”
“她又是誰？大娘，可莫要認錯人了。”她淡淡地笑，表情變得更冷。
“你我都是中華兒女，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穆念星的內心波瀾起伏，面上卻不動聲色，站起身來對著她道：“大娘又在說什麼胡話，還是把我的軟鞭還給我吧。”
杜雲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還記得自已，只是不想和她相認。
呂大今天來，除了告訴他們官府在查人，還是來還軟鞭的。
這鞭子上鑲嵌了上好的玉石，呂大不是沒動過拿走軟鞭，把穆念星推下懸崖的念頭。但那只是一瞬間，人命關天，他最終還是選擇救人。
揹著穆念星，手上不好拿東西，於是就把軟鞭放進了自已的揹簍裡。
這一放就是好幾天，呂大今天上山採藥發現揹簍沒在，這才想起來，幸好這裡沒什麼人來，沒被人偷走。
別人不知道，杜雲卻對這鞭子熟悉得很，因為這上面的每一塊玉石都是她看著大人一點一點磨光滑後親手鑲嵌上去的，她做了多久，她也看了多久。
大人才思敏捷，但手笨。鞭子上纏著的絡子是她一點點編的，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這麼多年居然還沒壞。
杜雲眼尾泛紅地看著她，站起身把軟鞭遞給她，穆念星拿了就要走，猝不及防被杜雲抱了個滿懷。
“好孩子，這麼多年，苦了你了。”
故人重逢該是什麼感覺穆念星不知道，她只覺得一顆心又酸又澀又漲，輕輕一碰就好疼好疼。
杜雲拉著她談天說地，大多數時候她只輕輕地點頭或搖頭，倒不是別的，只不過她不想在人前掉眼淚。
有些事，杜雲知道穆念星不會說，也就沒問。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問對方怎麼會知道現在金水鎮背後的齷齪。
“雲姨，你不該和我扯上關係的，如果我……”她想說如果我死了，看著杜雲頭上的白髮又說不出口了，“如果我輸了，你們該怎麼辦呢？”
“那你呢？星星，你該怎麼辦呢？”
她現在只覺得慶幸，幸好是呂大，幸好她那天沒有猶豫。
改天得好好謝謝呂大。
她該怎麼辦嗎？穆念星想了一下，如果現在就死了，除了沒有再見她一面，好像也沒什麼遺憾了。
杜雲看她那樣兒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這麼些年，一胡思亂想就抿唇的習慣還是沒改。
“行了行了，別東想西想的，你瞧瞧我，年輕時候是金水鎮第一美人，現在活活熬成了黃臉婆，你可別學我。”
“現在也是。”現在也是第一美人，穆念星在心裡補充。
二人相視一笑，好像她們一直在一起。
——
穆念星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
時辰尚早，天邊剛翻魚肚白，茶棚還沒營業。
她聽到外面有動靜，起身檢視。
推開房門，就看到杜雲揪著趙臨淵的耳朵“教育”他。趙臨淵在那兒滋哇亂叫地求饒，偶爾還摻雜兩句“小點聲”。
杜雲和趙臨淵聽到聲響，不約而同停下手中動作。
趙臨淵尷尬地整理了下衣襟，像個鵪鶉一樣低著頭。
而後又想起什麼，朝著穆念星走去，掏出一瓶藥來，“這是我朋友給我的丹藥，補血的，可能對你有幫助。”穆念星道謝。
竹屋是被幾根木頭抬起來的，為了方便行走，還搭了樓梯，每間房前都有一個。
穆念星站在樓梯口，趙臨淵站在樓梯上，柔和的陽光打在穆念星的身上。她沒戴面具，這是幾天裡趙臨淵第一次看清她的臉。
她身形纖細，長相偏甜美，但氣質卻很清冷。隨意用髮帶綁了頭髮，一身綠衣，除了嘴唇有些發白，再沒可挑剔的，整個人宛若仙子。
趙臨淵看得有些痴。
這倒無關愛慕，只是趙臨淵是個顏控，遇到好看的，不論男女，總會多看兩眼。
杜雲看到穆念星，說話也變得溫柔，“星星，你先收拾收拾，一會兒來前面吃些東西。”
餘光看見趙臨淵晃了神，有種自家白菜被覬覦的奇妙感覺，於是照著他的腰擰了一下。
“還不快去幹活，我請你來吃白食的啊？”邊說邊朝穆念星笑，向外走去。
趙臨淵自覺失禮，尷尬地耳邊泛紅，眼神飄忽不定，灰溜溜地走了。
院子只剩下她一個人。
穆念星看了看趙臨淵給的藥，瓶子看起來很普通。她也沒多想，轉身回了房間，把瓶子放在桌子上。
不是她矯情，只不過尋常的藥對她沒用，她可以慢慢恢復。
院子裡種了滿院的桂花樹，這會兒全都開了，風一吹，滿院子都是桂花的清香。
穆念星總算有一種踏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