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問的有些心裡發怵，一直戴著面巾，突然忘記了初見時自已下半張臉的偽裝。李墨笑著，“剃了，顯…顯年輕。”
沒有過多的停留，程皎點頭，遂領著鎖心李墨，朝著後宮走去。沒有多加阻攔，這一路都是暢通無阻，但也是沉默不語的。
“是計劃出了意外？怎突然進宮。”直到坐在了昭陽殿裡，程皎才開口詢問。李墨站在他面前小聲回答著一切順利。
那上挑的眉眼就這麼審視著李墨，沒有打算說話的意思。程皎原本正襟危坐，突然洩了氣，就這麼斜躺著，眉頭微皺，有些不耐煩的看著眼前人，手摩挲著右手食指上瑪瑙。
“鄙人…是，是想保護王爺的安危。”真誠的目光與程皎的眼相對，炙熱的關心卻感覺觸碰到了冰涼。
程皎語氣冰冷，“跪下。”
沒有絲毫猶豫，李墨雙膝跪地，腰板卻直立著。彷彿自已做的沒有錯，繼續抬頭看向程皎，眼裡滿是光亮。
“我本不該罰你，畢竟是你主動幫我。”程皎繞過桌子，走到他的面前，“可既然要幫，就不要做蠢事。”最後的話咬牙切齒，程皎彎著腰看著李墨，眼底有了怒。
接著便是一腳，踹在了李墨的胸膛上。
紋絲不動。
“誰允許你擅自行動！”接著又是一腳。
穩如泰山。
程皎在羌吳釋放了自我，將自已厭惡的那一面都表現了出來。怨毒，易怒，暴躁，卑鄙…情緒失控的時候，他便開始解放天性。
“你來了，誰來負責宮外的一切，我拿誰是問！”最後又是一腳。但這一腳，卻被李墨握住，那兩隻大手緊緊握住他的腳踝，穩穩托住，讓程皎踩在手上。
李墨抬頭，依舊是一臉理所應當。
程皎氣笑了，歪著頭俯視李墨，腳就這麼蹬在他的手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我…我負責。”李墨斬釘截鐵的說著，“我保證過，五月便，便可塵埃落定。“抬頭看著程皎翹起的鼻尖，鼻下如花瓣一般飽滿的唇。李墨甚至有些衝動的感覺。
那在掌中發力的腳突然收了力道，李墨鬆開了手。程皎把腳收了回去。接著點了點頭，“好，不管你做什麼，我只要結果。“
轉身便打算回到原位，突然想到什麼，腳步停頓，轉過側臉，“不然，哼，回大梁誅你九族。“他笑得陰狠，接著回到了座位，拿起了攤開的書。沒有半分目光留給眼前礙事的人。“滾吧。”
程皎變得惡劣，沒有偽裝的樣子讓李墨覺得新鮮，也讓他覺得程皎變得更加鮮活。李墨磕頭，便退了下去。
溫文爾雅，謙謙君子。若是理智尚在，程皎還願裝模作樣。可現在，就算再惡劣，誰又能拿他怎樣。
這想法在腦中一直逗留，程皎拿書的手攥緊，接著長嘆一聲，合上了書本。實在是看不進去。又想到了那個沈默，心裡憋悶著氣發洩不出，想到那張臉，更煩了，於是叫鎖心去喚那黑大夫。
不了，還是傳普通的御醫吧。大病治不好，討好後宮娘娘的本事應該是有的。
出了書房的李墨紅著臉，四月天衣服都穿得單薄一些，每一腳都讓自已覺得在和王爺親密接觸。他心跳得厲害，剛才用手握住了王爺的腳腕，對於自已的手來說，程皎的腳腕一隻手便能完全箍住。
還有那嫌棄的眼神，雖說不想被拋棄，但是那眼神卻讓李墨的心尖癢癢的。正如幾年前程皎的第一次失態，哭得昏天黑地，瘋得眼紅狂笑。
馬上到井邊搖起一桶水，接著便從頭到腳沖洗自已了一遍。
被派去叫御醫的鎖心剛出門，轉頭便看到了行為怪異的李墨。馬上喊了一句，“憋著涼了，快去後院西邊的倉庫換身衣服。”接著回頭，趕忙去完成主子的吩咐的事。
本就讀不進書的程皎聽到書房外的動靜，便推門而出。沒走兩步，便也看到了渾身溼漉漉的李墨。灰藍色的侍衛衣服被水染成了深色，淺淺勾勒出了他的腹肌。
再抬眼，程皎的表情由欣賞又轉換成了怒。
發現在不遠處盯著自已的王爺，李墨馬上湊過去，單膝跪地單手撐地低頭行禮。然後，水滴順著臉頰淌下，李墨也睜大了眼睛。
…那是棕色的水。
程皎整理了袖口，將手完全露出，接著俯下身子，一手撐著膝蓋，一手去勾那低著頭的下巴。
右手捧上了李墨的臉頰，拇指指腹摩挲著他崎嶇不堪的臉。本該是愛人親暱溫柔的動作，此刻卻讓李墨吃痛。那指腹彷彿要蹭爛李墨的臉，每蹭一次，他的痘痘便開始發疼。
可程皎的目光卻是溫柔的，溫柔中帶著令人汗毛直立的殺意。
指腹每滑過一次，那面板便會變淺變白，程皎的手勁便會變重變狠，李墨的呼吸便會變抖變重。
那指腹覆上了李墨的眼尾，接著用力一蹭，那代表歲月的痕跡陡然消失不見。程皎抬眉，眼有些微微泛紅。
後來，那捧臉的手鬆開，程皎直接蹲了下來。
兩隻手都摸上李墨的臉，手心，手背，努力把那臉上的髒汙擦掉。也不管自已是否有些慌亂失態，眼中透著偏執，一定要把這張臉給看清。
擦不掉，怎麼都擦不乾淨。手越發用力，眼中的狠早已不見，淚水甚至有些模糊視線。直到一雙大手也覆上了自已的手。
李墨依舊是單膝跪地，但直起了身子，兩隻手箍住了在自已臉上胡亂刮蹭的手。隨後，那戴著皮手套的雙手鬆開，用指背劃去了那雙丹鳳眼的淚水。接著扶著程皎一起站了起來。
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荒地上長著丁香，把回憶和慾望摻合在一起，又讓春雨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
“你叫什麼名字。”程皎又問了一遍。
那雙漆黑的眼眸盯著自已，一如既往，如無數個日夜的陪伴。程皎看著那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人正色朝自已拱手行禮。
“鄙人沈默，參，參見殿下。”
程皎冷哼了一聲，轉頭回了書房。
羌吳城中百姓掀起了一股強筋健骨之風，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就是為了能夠擁有強大的身體，去報效祖國。當然，總有人能投機取巧，一股賣補藥的熱潮也席捲而來。
可這些程皎沒法親眼見到，他主動回了宮，卻彷彿被四面城牆困住了一般，再也出不去了。紀羨總是會拿各種理由搪塞他。用得最多的話術是，“我好孤獨，能不能陪陪我。”
看著城西瘋狂搶藥的人群，啟弦坐在屋頂上笑出了聲。那張苦瓜臉露出的笑容總是顯得勉強，顯得苦澀。站起了身，啟弦跳下屋頂，匿在了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