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好像在一個樓梯口。
他向下望了望，下面是無止盡的樓梯在盤旋，沒有終點。
他又向上望了望，上面是無止盡的樓梯在盤旋，沒有終點。
林惜扶著欄杆一點一點往上走。
光從上面打在樓梯中間，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林惜的足音。
走了一層又一層，每一層都是一樣的。林惜漸漸失去了方向感。他把手伸向腰間摸自已的配槍，才意識到自已穿的是便裝。
林惜微微側著身子，一步一步，一級一級往上登。
這一級轉身之後，面前出現了一扇門。
林惜停下來。
門後傳出一陣歡快的笑聲，接著有人開啟門走了出來。
張璐瑤穿著一身淡藍的連衣裙。裙子很緊，勾勒出她年輕的身材。她似乎變得高挑了一些，身形變得很修長。
林惜想叫她，但是發不出聲音。林惜想往上走，但是邁不開腿腳。
張璐瑤走下來，林惜趕緊伸手抱住她。
她一點反抗都沒有。
林惜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又覺得自已什麼都沒有抱住，因為感覺是那麼不真實。
懷裡的張璐瑤沒有任何反應，她仍然笑著，和別人說著什麼，但是林惜看不到另一個人在哪，也聽不清他們談話的內容。
明明他們在說話，林惜卻覺得四周安安靜靜的。或許，他才是不存在的那個。
林惜低頭看看懷裡的女孩，她的眉眼和張璐瑤一模一樣，但林惜又突然覺得她不是她。
懷裡的女孩突然停下笑聲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林惜，仍然保持著剛剛的笑臉，一字一句地說：“你真讓我噁心。”
“啊！”林惜猛地一下坐起來。發現窗外一輪血日正在低垂。紅光把屋裡的一切都映照得很猙獰。
林惜低下頭，肚子一陣絞痛。
從昨晚開始，他就沒有吃過東西。
拿過手機，林惜發現上面有幾十個未接來電，大部分都是郭言打過來的。
林惜回了過去，郭言馬上接了。
“你在哪？”電話那頭的郭言似乎有點急切，但是語氣顯得很冷靜，甚至有點平常。
“我給你發定位。”林惜聽著自已的聲音，卻覺得有點陌生。
……
面前是一碗熱豆漿，郭言又端了一盤油條過來。
林惜完全沒有拿筷子的興趣，看著吃的，他又有點反胃。
“怎麼了，不合胃口？”郭言把那碗豆漿往林惜這邊推了推，“吃不下去，至少喝點吧。”
林惜盯著豆漿表面結出的一層薄薄的油膜，在郭言的推動下，這片膜閃出許多褶皺，變得忽明忽暗。
“哪有人晚飯吃這個。”林惜無力地吐槽道。
“什麼晚上？還沒醒吶，這都早上啦。”郭言指指東面，一輪紅日正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天地間似乎傳來隆隆的迴音。
林惜接過郭言遞來的勺子，舀起一勺豆漿，停在嘴邊。
一股豆子的香味。
林惜看著碗裡被打碎的薄膜，他們不斷碰撞著彼此，又逐漸遠離對方。
他把豆漿倒進嘴裡。
灼燒的痛感和…一股胃酸的感覺。林惜又把它吐了出來。郭言看了林惜一眼，遞給他一張餐巾紙，然後給他拿了一根吸管。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在吸管上有一點點的閃光。林惜又聽到四周嘈雜的車水馬龍聲。
他們正坐在路邊的早餐攤上。四周是來來往往嘈雜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車輛。但林惜卻覺得所有東西都在他的對面，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這邊。
林惜最後還是沒有吃下東西，勉強喝了幾口豆漿。郭言把他攙到家裡，就去警局上班了。
又倒在那張沙發上，林惜面對靠背，睡了過去。
剛剛睡著，郭言一把把他拽了起來。
外面竟然在一瞬間天黑了。
郭言指著茶几問：“你喝了這麼多？”
林惜迷迷糊糊地看著茶几，上面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酒瓶，地上也有幾個，其中一個還沒有喝完，打翻在地上，溼的到處都是。
大腦好像突然想起來一些似的，提供了一些頭疼。
“可能吧。”林惜站起來把那個撒掉的酒瓶扶正，但不知道為什麼就舉到嘴邊喝了一大口。
竟然是甜的，像蜂蜜一樣的甜。
林惜好奇地看了看瓶身，是他們平時喝的啤酒沒錯，林惜再清楚不過它的味道。
郭言把酒接過去，很快地收拾了一下茶几，擺上了幾盒炒菜，又開啟一盒粥。
“我也沒什麼手藝，只好委屈你吃外賣啦。”
林惜聞到一點飯菜的香味，他覺得很餓，但是沒有一點進食的慾望。郭言把他強拉到座位上。
兩人面對而坐，突然沒了話。
“我要…”林惜開了口。
郭言擺擺手：“小陳已經在局裡繪聲繪色地講過了。”
林惜又失了聲。
“我知道全部，所以能理解你，但是對於他們來說…”
郭言看看林惜：“你有點眾矢之的。”
“趙隊的意思，先給你放一週假，調整調整。”
……
“知道了。”
郭言把手伸過來拍拍林惜的肩膀：“行了，至少確實是分手了。”
郭言突然嗤笑了一下，開玩笑說：“你怎麼笨到連聊天記錄都不知道刪呢。”
林惜苦笑一下。
“等你過兩天走出來就好了，吃飯。”
郭言低頭往嘴裡撥飯，一下把嘴塞得很滿，好像飯菜很好吃的樣子。
林惜只是在無意識的擺弄手裡的筷子。
“郭言。”等到郭言吃完飯回房間的時候，林惜叫住他，“你為什麼那麼反對我倆在一起。”
郭言把手扶住門框，沒有回頭，他面前的房間還是一片黑暗。
“因為替你覺得不值。雖然你現在對不起她，至少你真心付出過。”
“你覺得她一直都不是真心的嗎？”
郭言沒有回話，關上了房門。
窗外又傳來一聲貓叫。
林惜轉頭看向陽臺，從開著的窗戶那裡跳進來一隻黑貓。它落地是那麼輕盈，甚至沒有一點聲音，就像一片羽毛飄落在地上。
它用它湖藍色的瞳孔盯著林惜。
林惜沒有動。
黑貓舔舔自已的右爪，從陽臺的陰暗處緩緩踱步走到客廳，姿態優雅，然後輕輕一躍跳上茶几。
林惜端詳著它的毛髮，在潔白的鬍鬚後面是漆黑的身子，像是綢緞一樣閃著光澤。
它在林惜面前蹲坐下來。
彼此對視著。
林惜忽然覺得它像一位老者。
就這樣過去十分鐘，林惜慢慢抬起右手，想伸過去輕輕撫摸它的毛髮，就在快要碰到它的時候，黑貓突然一個轉身飛快地從陽臺竄出去了。
林惜支著手呆愣在原地。好一陣，才起身關掉燈躺在沙發上。
他預感到，今夜將是漫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