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記得,在那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十年前,那個名為衛家莊的小地方也有一孩童如她這般‘介紹’著自已,希望那站在自已面前的人能夠用合適的價格把自已買走。

那孩子當時的眼神是什麼樣的?

是不是像她這般可憐,像她這般不捨,所以才讓那位戴有面紗的仙子動了凡心,只覺得他可憐,所以便捎上了他?

...我不知道。

我只記得那孩子說他會洗衣、會做飯、會釀酒,願意為這位替衛家莊五十三口報了血仇的仙子鞍前馬後,伺候一生。

可是後來...

後來啊...

那半大不大的孩子變了。

衛長生本以為他們那吃不飽穿不暖,每逢冬季都只能縮在那漏風的屋子裡期待春日早些降臨的衛家莊都已經夠慘了。

可誰能想到...

官兵欺民,山匪掠財,地主強納...

就像那老尼姑說的。

他走過的路多了,見過的苦多了,他人不知的心思也就變了。

就像他家的那位爺一樣。

當時那不過才七八九歲的孩子心中終究還是起了火,滅不掉了。

衛長生想要給這世間討個公道,想要給這些站在這場名為‘大齊’的暴雨中的苦命人要個說法。

他很清楚大家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的人。

可他不明白。

不明白這些人為何會像那秋收時才能見到的蝗蟲那般,肆意的搶奪著這些本屬於他們這些老實人的收成。

難道是他們這些老實人就該被欺負嗎?

衛長生不懂。

他只記得自已那苦命的娘曾對自已說過,若是見了這些官爺,像他們這些泥腿子只能躲得遠遠的,不然說不定就會沒了性命。

可如果那些官爺真的這麼可怕,那他們為什麼...

為什麼要對那些油頭大耳、身著紅色錦袍的人們阿諛奉承呢?

當時的衛長生是不明白的。

他只覺得可怕,怕這些官爺會不講道理的來摘了他的腦袋。

這樣一來的話他家爺豈不是就沒人伺候了?

衛長生害怕極了。

可是後來...

忍冬卻是懂得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那些披甲的人是兵,是這些狗官中最為底層的那一批人。

他們見了那些身著官袍的人就好似他們這些所謂的賤民一般。

若是跑得快,躲得遠遠的還好。

可若是走的慢了,被那些狗官給逮住了...

他們都一樣,都是站在這名為暴齊的雨中躲在夾縫中求生的人。

看著那些就算自已被澆成了落湯雞也要笑著給那些官撐傘的兵。

小忍冬看到了,看到了那肥頭大耳的官員們臉上的笑。

他們似乎很滿意,也很享受現在這般。

小忍冬是這樣覺得的。

‘世人皆說那執一村、一鎮、一城之官為父母官。’

‘可這父母官...’

說不上肉乎乎的小手裡握著傘的忍冬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了看他們,又轉過頭看了看這位從不嫌自已卑賤,甚至就連每逢下雨時都會怕自已跌了碰了,非要抱著自已的爺...

‘當如是也。’

這一刻,已經陪著自家爺走過了一州之地,見過了這江山錦繡的小忍冬心中終究還是點燃了那捧就算是在這暴雨之下也未曾熄滅不說,甚至還在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不知道自已若是沒有在那一晚碰見自家爺的話會變成什麼模樣。

可他也的確曾站在了這十多年來都未曾停過的暴雨下。

雨水很冷,很冰。

衛長生試過了。

所以他想給這些和曾經的他一樣,皆是跪在了雨中的民們撐一把不用向那所謂的官傾斜,也不用補丁縫補的好傘。

如此一來,這些民自然也就能在寒冬到來之際穿上一件得體的棉衣,同樣也就不用再害怕自已吃不飽飯了。

當然,忍冬其實也是有著私心的。

偉大什麼的...

即便是現在,忍冬也從不覺得自已是什麼偉大的善人。

至於原因...

嗯...

大齊的萬里江山很美。

他家的爺似乎很喜歡。

單憑這一點,就足夠讓忍冬去裝那一輩子的好人了。

畢竟...

好人總是更容易得到民心。

就像那愛哭的孩子總能要到糖一般。

不是麼?

...

當天夜裡。

承天觀。

“卜仙人。”

身著一席錦衣的中年男人翻身下馬,對著那站在承天觀門口的老尼拱手行了一禮。

“巡天司那邊的事情我聽說了,做的不錯。”

承天觀的確不會接待除蒼月谷一脈的外人不假。

可這也不代表她田老尼不會親自出來迎接,在外面與人會面。

就比如現在。

“都是卜仙人指點的好。”

中年男子笑笑,站直了身子。

“本君也不過是聽天命,行人事罷了,吹捧就不必了。”

可那老尼卻是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

“不過鎮天司的人最近似乎有些不太老實,怎麼?都想入世了?”

還沒等那錦衣男子說話,田老尼這冷不丁的一句就給他嚇的冷汗直冒,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這速度...這姿勢...

嘖嘖...

跟忍冬一比,著實是差了不少。

“回卜仙人的話,鎮天司的最近的確是出了些問題...”

錦衣男子磕磕巴巴的說著,同時也沒忘了把頭伏在地上,埋的很低。

“不過那些人都已經被我派人處理了,所以...”

眼見男人如實承認,並未狡辯,對此還算滿意的田老尼也是點了點頭,隨手一揮就把他給託了起來。

“說說吧,都是誰的人。”

“回卜仙人的話,據我所知,估摸著有大約七成的人都是當今陛下安排進來的。”

此話一出,田老尼頓時就氣笑了。

“鎮天掌地二司乃是外界與我等仙家共同的制約,他一人皇,而且還是在位,不得研習仙法的人皇...”

“你這掌司莫不是不想當了?”

此話一出,被嚇到冷汗直冒的男人當即就要再跪。

可這一瞬間,田老尼卻是一臉隨意的朝他揮了揮手,待到他保持著一個極為古怪的姿勢停在了空中後這才陰陽怪氣的開口道:

“本君可受不起掌司大人的這一跪,還是免了吧。”

心中明白這事兒的確是自已做的不漂亮的男人當真是欲哭無淚。

“仙君息怒,仙君息怒啊...”

若不是他被定在了原地,那他高低要給這深不可測的老尼姑磕上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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