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漸漸暗了下去,李慕風額頭滲出大滴大滴的汗水,順著臉頰砸向地面,混著塵土流向更深處。

“從今往後,再無需顧忌”林嘯起身看向山中紅黃相交的樹葉,初冬馬上來臨。

李慕風看著師父高大的身影,些許恍惚,師父似乎矮了一點,蒼老了一些,具體體現在哪卻沒有半分頭緒。

蔣雲天從草叢後探出頭來,使勁揮手吸引李慕風的注意。

林嘯目光柔和地看一眼被太陽曬黑的小手,幾瞬不見蹤影,留下倆師兄弟。

對於蔣雲天的行為,李慕風表示十分的不解與無語“這光明正大是認人麼?獨獨不認識蔣大爺”

“你快來,看看我抓到了什麼”蔣雲天興奮地喊道。

李慕風在原地猶豫片刻,磨磨蹭蹭挪過去“抓到什麼了?”

蔣雲天抬眼呆住了,剛剛逆著光,此時他才看清李慕風的臉,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手上也佈滿了刮痕。

蔣雲天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被掌門師伯罰了麼?”

李慕風臉別開,甕聲甕氣:“昨天上山踩空摔了一跤,你手裡抓著什麼?”

蔣雲天半信半疑把抓到的螞蚱拿給李慕風看,一個不穩螞蚱蹦進草堆不見了,李慕風準備抓螞蚱的手堪堪停在空中,蔣雲天悻悻然撓撓頭,倆人對視一眼,同時撲向螞蚱消失的地方。

“你的傷沒事吧”蔣雲天左右手各拿一隻螞蚱,雙手高高舉起。

太陽即將藏匿,清爽的風吹動兩個少年的身影,長長的拖在地上。夕陽下,蔣雲天騎狗賓士的畫面在李慕風的腦中不斷回閃,怎麼也揮之不去,撓的李慕風夜夜難眠。

終於於昨日,李慕風學著蔣雲天的樣子,騙狗、走到那片草地、騎上狗背,就在李慕風剛感受到奔跑的快樂時狠狠地摔了下來。

思及此處,李慕風心中怒氣復湧,瞪了一眼蔣雲天,抬腿踹了上去。

“混蛋,你幹嘛”蔣雲天趔趄,兩隻螞蚱趁機逃跑。

李慕風毫無愧疚,毫無預兆拔腿瘋狂往回跑,蔣雲天一臉懵懂地跟著跑。在落雲山的山間小道里,兩個少年橫穿其中,腳步聲、笑聲、風聲匯聚成動人的畫面。

夜色深沉,李慕風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山間萬物在墨中描摹一幅生動的畫卷。離開寒江數月,自李衝告辭再無李府任何訊息,李慕風不知自已下一步該怎麼走?師父說再無需擔憂,即已解除生命之危,是否應修書一封報個平安?事情若如此輕易解決,為何會將我逐出家門?我走後府內是發生什麼事了麼?是因為我麼?種種猜疑攪亂了李慕風的心,他起身披了一件單薄外衣走至書桌前,細細研墨,一圈一圈,墨色逐漸侵染李慕風純白的世界,像要將他拉入無盡深淵。

“砰砰砰”輕微的敲門聲。

“砰砰砰”見屋內沒有聲響,敲門聲響了些。

“砰砰砰”如擊心臟,李慕風開啟門,只見比他高半頭的蔣雲天偷摸著左顧右盼,隨而對著他傻笑。

未經同意,蔣雲天彎身進入李慕風的房間,這是他第一次進來。李慕風很是小氣,總將他攔在門外,蔣雲天若是扭頭看向屋內只會被小小的身軀擋住視線。

嘿嘿嘿,今天總算進來了。

李慕風的房間很大,佈局和蔣雲天的房間竟一模一樣,毫無新意,兩個房間要說區別只有書桌上的物品,李慕風的書桌擺滿了各種書籍,蔣雲天的書桌則堆滿了各種道符。

李慕風從門後拿起木棍不懷好意地看著蔣雲天後腦勺。

“我還以為你這房間藏了什麼金山銀山還不讓人進來,和我房間也沒什麼區別麼”蔣雲天此時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我看你臉上身上的傷不輕,就趁師父睡熟了,偷偷煮了雞蛋。聽孃親講用煮好的雞蛋敷臉最是能消疼了。你這麼晚沒睡,一定是疼的睡不著吧”蔣雲天邊說邊從懷裡拿出煮好的雞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仔細地剝起來。

李慕風被突如其來的暖意打的措手不及,不安地把木棍放回原處,小臉不自覺舒展開來,卻又十分別扭。

“你去坐著,我來剝”蔣雲天輕輕開啟李慕風拿蛋的手,不知是有意無意,避開了傷口處。

蔣雲天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壓低聲音:“千萬別告訴我師父啊,他要是知道我拿蛋敷臉,非罰我不可,師父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浪費糧食了。”

“我們用完吃了就不會浪費了”

“用完還怎麼吃啊”

“把最上面一層剝掉就能吃”

“哇,你說的在理。哎,你今日怎的願意同我好好說話啦,平時陰陽怪氣,囂張跋扈的,我還以為你討厭我呢。”

我陰陽怪氣?我囂張跋扈?我討厭你?李慕風回想他們相處的時光,不可置信,這就是他對我的印象?

蔣雲天似乎從不在意他的冷淡,總是笑嘻嘻地,給他講很多山中、鎮裡發生的事情;陪他看落雲山的日出日落;帶他騎狗…“噗呲”李慕風笑了出來,驚得蔣雲天汗毛都豎了起來。

微風拂來涼颼颼的,李慕風自建的冰牆正向著蔣雲天融化,牆上對映著蔣雲天憨厚的笑臉十分好笑。

蔣雲天將雞蛋放在李慕風臉上,輕輕地揉起來。心實實地在胸腔裡鮮活地跳動著,李慕風才察覺出火辣辣地疼痛感,齜牙咧嘴起來。

一點一點,慢慢地,蔣雲天一臉認真,彷彿眼前不是微腫的臉龐,而是他書桌上昂貴易碎的紙張,能裝進這世間萬般景色。

“還疼麼?”蔣雲天手腕泛酸,趁換蛋的間隙甩甩手。

小動作被李慕風盡收眼底“不疼,我自已來吧”。

一聽這話,蔣雲天頭搖的撥浪鼓,堅定地道:“我來”。

有什麼記憶衝上腦海,蔣雲天沒頭沒尾地說:“我遇見師父那年時,只有三歲,正是貪玩的時候。我還記得街上發生動亂,奶媽匆忙抱我回家,開門的第一眼就看見師父把壞人打的落花流水,將我家人護的好好的。在你眼中,我那便宜師父似乎只會待在東廚做做一日三餐,可我知道,師父很是厲害,他是大英雄,我想成為師父那樣的英雄。”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把消磨人的繁瑣小事做的花樣百出一點也不平凡。李慕風反駁的話還未出口,一個偉岸的背影浮上心頭,李慕風看到自已的心紅彤彤的像極了落雲山的夕陽,脫口而出:“嗯,是個大英雄。”

“是吧是吧,哈哈哈哈哈,我就說我眼光不錯”蔣雲天很是自豪。

“你看過這裡的星星麼?”

“看過,不過總是一個人看的”

“要去看看麼”

“你穿厚點啊,你身體這麼弱,再受涼生病”

“你好囉嗦”

“哼,混蛋”

“這裡的星星比寒江的亮一些,多一些”

“你想家了麼?”

“我應該想麼?”

“想就是想啊,哪有什麼應該不應該”

李慕風轉頭看蔣雲天抬得高高的臉,不經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啊,混蛋”

遠處屋頂上,林嘯和陳玄翎正並肩看著這一幕。

流星劃破天幕,帶出長長的尾巴,帶來嶄新的希望。

蔣雲天蹦的老高,大叫著:“啊,流星,流星,快許願,快許願。”蔣雲天低下頭,閉上眼睛,十指緊扣置於胸前,如同一個虔誠的信徒。

“我想成為師父那樣的大英雄”。

“我想看看寒江…我會好好活著,自由、快樂的活著”。

“師兄,你說他們的心願能否達成”

“我洛雲門的弟子,定會達成心中所願。倒是師弟你,還有什麼未盡心事?”

陳玄翎感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風,風描繪著過往多年的形狀縈繞在身邊“早在多年前,我一生所願便已達成,這所願終生不變”

斗轉星移,日升日落,覆蓋洛雲門最後一場薄雪迅速融化,綠意愈發濃郁,春日應約而來。

陽光透過窗戶照亮房間,李慕風捧著書籍,神色倦怠。窗外蔣雲天從遠處亂七八糟的跑來,大聲喊著什麼?不成調的聲音瞬間掃走了李慕風所有的疲憊。

“快來快來”蔣雲天氣喘吁吁,嘴唇乾裂,眼睛卻閃著光。

李慕風慢悠悠晃到門口,本想壓低聲音一出口竟是清脆的稚嫩童音“被鬼追了”。

李慕風陰陽怪氣的本領漸長,蔣雲天直接忽略,一把抓住李慕風的手向山門口跑去。

“你不是會驅鬼麼?這朗朗乾空下那個鬼敢招惹你蔣大爺啊”風撕扯著李慕風的話不成音。

“小馬駒,是小馬駒”蔣雲天臉上露出騎狗時的表情。

林嘯牽著一匹純白色的馬駒站在山門外的叢林處,小馬剛剛到李慕風的肩膀處。

李慕風眼睛都直了,甩開蔣雲天的手,閃電般超過去。蔣雲天一看急了,加快腳步。兩人一個步伐快,一個個高腿長,一同跑到馬前。

“這是我的”

“這是我的”

好兄弟此時把嘴相向,就馬的歸屬問題展開激烈的較量,來來回回也不外一句“這是我的”。

眼看局勢控不住了,林嘯趕緊添了一把火“這小馬駒,可是從萬里之遙的塞外買回來的,價值千金。你們看這毛色,純正,世上可再難尋得第二匹了。”

蔣雲天和李慕風一聽這話,氣勢洶洶的盯著彼此,擦掌磨拳。

林嘯眼看奸計得逞,補充道:“聽聞世上第一大俠的坐騎便是一匹純正的白馬,不過,比起這匹”

話未說完,兩人齊齊上前一左一右要騎上馬背,似乎誰先上去誰就贏了。

林嘯鬆開韁繩,滿臉燦爛的走向路旁的樹林。

僵持許久,未分勝負。

李慕風火從心底冒起,走到蔣雲天面前,一把把他拽下來,蔣雲天得意的笑臉還未消退,李慕風一拳將他打倒在地。

血從嘴角流出,牙掉了兩顆,兩人愣了許久,哇的一聲,蔣雲天的哭喊聲吼破天。

李慕風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呆呆看著蔣雲天嚎啕大哭。蔣雲天哭聲突停,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跌跌撞撞奔向李慕風,用頭撞在李慕風胸口處,李慕風直挺挺倒了下去。

沉默許久,李慕風和蔣雲天相互看著。李慕風感覺自已四周的高牆冰山四面漏風,轟然倒塌。蔣雲天感覺他們之間的迷霧霎時散盡,兩人坦蕩蕩相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笑聲激起萬鳥飛騰,林嘯和陳玄翎並肩而行,從小樹林裡牽出一匹一樣的純白小馬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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