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倒是真的,我記憶中的兄弟姐妹,不論哪一個“母親”生的,倒都真的個個漂亮。拿媽來說吧。她只生過兩個孩子,我和我的姐姐夢然。夢然生來就出奇的美,十五、六歲就風靡了整個南京城。小時她很得爸爸的寵愛,爸經常稱她作“我的小美人兒”,帶她出席大宴會,帶她騎馬。每次,爸的馬車裡,她戴著大草帽,爸拿著馬鞭,從南京的大馬路上呼叱而過,總引得路人全體駐足注視。可是,她卻並不長壽,十七歲那年死於肺病。死後聽說還有個青年軍官,每天到她墳上去獻一束花,直到我們離開南京,那軍官還沒有停止獻花。這是一個很羅曼蒂克的故事,我記得我小時很被這個故事所感動。一直幻想我死的時候,也有這麼個青年軍官來為我獻花。夢然死的那一年,我才只有十歲。後來,雖然有許多人撫著我的頭對媽說:

“你瞧,欣然越長越像她姐姐了,又是一個美人胎子。”

但,我卻深深明白,我是沒有辦法和夢然媲美的。夢然的美麗,還不止於她的外表,她舉止安詳,待人溫柔婉轉,決不像我這樣毛焦火辣。在我的記憶中,夢然該算姐妹裡最美的一個 這是指我所知道的兄弟姐妹中,因為,爸爸到底有過多少女人,是誰也無法測知的。因此,他到底有多少兒女,恐怕連他自已都弄不清楚。 除了夢然,像留在大陸的念然、歆然、芝然、皓然也都是著名的美,兄弟裡該以五哥鴻錦最漂亮,現在在美國,聽說已經娶了個黃頭髮的妻子,而且有了三個孩子了。至於媚姨所生的四個孩子,老大鴻志,雖然趕不上鴻錦,卻也相差無幾。第二個亦然,比我大四歲,今年已經廿四歲,雖談不上美麗,但也過得去。十七歲的怡然,又是被公認的小美人,只是美得有一點野氣。至於我這小弟弟鴻銘呢?我真不知道怎麼描寫他好?他並不是很醜,只是天生給人一種不愉快感。眼睛細小,眼皮浮腫,眼光陰沉。人中和下巴都很短,顯得臉也特別短。嘴唇原長得很好,他卻經常喜歡用舌頭抵住上嘴唇,彷彿他缺了兩個門牙,而必須用舌頭去掩飾似的。加上他的面板反常的白,看起來很像一個肺病第三期的小老頭,可是他的精力卻非常旺盛。在這個家裡,仗著父母的寵愛,他一直是個小霸王。

收音機裡,一個歌曲播送完了,接著是個播音員的聲音。他報告了一個英文歌名,然後又報出一連串點唱的人名,什麼“xx街xx號xx先生點給xx小姐”之類。怡然把頭靠在椅背上,小心的傾聽著。鴻銘在他的角落裡,對他的姐姐很發生興趣的望了一眼,接著又悄悄的翻了翻白眼,開始把腳踏車上的鈴按得叮鈴叮鈴的響,一面拚命踏著腳踏,讓車輪不住的發出“嚓嚓”的聲音。怡然一唬的把雜誌摔到地下,大聲的對鴻銘嚷著說:

“你這個搗蛋鬼,把車子推到後面去,再弄出聲音來,小心我揍你!”鴻銘對他姐姐伸了伸舌頭,滿不在乎的按著車鈴說:

“你敢!男朋友沒有點歌給你聽,你就找我發脾氣!呸!不要臉!你敢碰我,我告訴爸爸去!”

“你再按鈴,看我敢不敢打你!”怡然叫著說,示威的看著她弟弟,一面從地下撿起那本雜誌,把它捲成一卷捏在手上,作勢要丟過去打鴻銘。鴻銘再度翻白眼,把頭抬得高高的,怡然自得的用舌頭去舔他的鼻子,可惜舌頭太短,始終在嘴唇上面打著圈兒。一面卻死命的按著車鈴,鈴聲響亮而清脆,帶著幾分挑釁的味道。怡然跳了起來,高舉著那捲雜誌,嚷著說:“你再按!你再按!”“按了,又怎麼樣?”一串鈴聲叮鈴噹啷的滾了出來,鴻銘高抬的臉上浮起一個得意的笑。“啪”的一聲,從鴻銘的頭飛了過去,不偏不斜的落在鴻銘的鼻尖上。鈴聲戛然而止,鴻銘對準他姐姐衝了過去,一把扯住了怡然的毛衣,拚命用頭在鴻銘的肚子上撞著,同時拉開了嗓門,用驚人的大聲哭叫了起來:“爸爸!媽!看怡然打我!哇!哇!哇!”

那哭聲是如此宏亮,以至於收音機裡的鼓聲、喇叭聲、歌唱聲都被壓了下去。如果媚姨不及時從裡面屋裡跑出來,我真不知道房子會不會被他的聲音震倒。媚姨向他們姐弟跑了過去,一把拉住鴻銘,對著怡然的臉打了一巴掌,罵著說:

“你是姐姐,不讓著他,還和他打架,羞不羞?你足足比他大著七歲啦!再欺侮他當心你爸來收拾你!”

“小七歲又有什麼了不起?你們都向著他,今天給他買這個,明天給他買那個,我要的尼龍襯裙到今天還沒有買,他倒先有了車子了!一條襯裙不過三、四百塊,他的一輛車子就花了四千多! ”怡然雙手叉著腰,恨恨的嚷。

“住嘴!你窮叫些什麼?就欠讓你爸揍一頓!”

媚姨大聲叱責著,怡然憤憤的對沙發旁邊的小茶几踢了一腳,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洩憤的把收音機的聲音播大了一倍,立刻,滿房間都充滿了那狂野的歌聲了。媚姨攬過鴻銘來,用手摸摸他的腦袋,安慰的說:

“打了哪裡?不痛吧?”

鴻銘一面嚷著痛,一面不住的抽噎著,但眼睛裡卻一滴眼淚都沒有。媚姨轉過身來,似乎剛剛才發現我,做出一股驚訝的樣子來說:“什麼時候來的?你媽好吧?”

“好。”我暗中咬了咬牙,心裡充滿了不自在。媚姨拉著鴻銘,在沙發裡坐下來,不住的揉著鴻銘的頭,雖然鴻銘捱打的地方並不在頭上,但他似乎也無意於更正這點,任由他母親揉著,一面不停的嗚咽,用那對無淚的眼睛悄悄的在室內窺視著。“爸在家吧?”我忍不住的問,真想快點辦完事,可以回到我們那個簡陋的小房子裡去,那兒沒有豪華的裝置,沒有爐火,沒有沙發,但我在那兒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媽一定已經在等著我了,自從去年夏天,我為了取不到錢和媚姨發生衝突之後,每次我到這兒來,媽都要捏著一把汗。可憐的媽媽,就算為了她,我也得儘量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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