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溏心蛋啊,這樣腥...嘔...”

走前跟媽媽彙報了一下,她說東西沒煮熟,讓我注意身體,別出遠門。我笑她老頑固。

開車開了十幾個小時,在第二天終於進入G省了。這裡天很藍,山很美,可不知怎的,連著進了好幾個隧道,出來後便是暴雨傾盆。雨刮器竭盡全力地工作,我看著旁邊聳立的群山和黑壓壓的天空,我不覺有些害怕,但還是壯著膽子繼續往前開,想著快點離開就好了。忽地聽到車外的轟鳴聲,透過後視鏡,我見到了讓我嚇得魂飛魄散的一幕--泥石流如奔騰的野獸,瘋狂撕咬吞噬著周圍的一切,我連忙加快速度,可惜已經晚了...車終於堅持不了巨石和稀泥的猛攻,我輕撫小腹,眼角劃過一滴淚,腦海閃過所經歷的每一幕,每個人的臉都是那麼清晰...

“本臺訊息,今15:13分左右,G省X市XX縣因強降雨,時岐山突發泥石流災害,下面請看詳細報道。”

“主持人您好,我是現場記者鄭嵐平,在我身後的這座山就是......”鄭嵐平面無表情指著面前的山,讓人不可忽視的是一直顫抖的手。

“現已搜尋到倖存者13名,遇難者65名......”

這則新聞引發了人們的廣泛關注,紛紛留言:

“逝者安息。”

“望平安。”

“聽說遇難者裡有很多都是一家人好不容易放假出去旅遊,要麼就是看望家人或是滿懷夢想地出去打拼,老天爺啊,你看看你做了些什麼啊...”

“還有還有,那個記者的妻子好像也在遇難者名單裡,聽她媽媽說是有了寶寶去報喜來著...”

“這可能會成為他一生的遺憾吧,短暫的相逢...”

“多少個家庭啊,就這樣衝散了...”

鄭嵐平處理完我的後事,獨自一人在我的墓旁坐了許久。他毫不避諱拿起墓碑前的蘋果啃起來,吃完後,又將花籃裡的花一枝一枝地拆開,做成花環套在我的碑上。忙活來忙活去,直到無事可做,直到筋疲力盡,他一直是面無表情,像是一具空空的軀殼。像往常一樣呼喚我的名字,見沒人答應,他就一直喊,直到聲音沙啞。他們都說他是個冷漠又無情的男人,愛人的死去似乎都不能在他總是平靜的心中掀起一絲波瀾,發瘋一般地工作,整宿整宿地熬夜,似乎工作比一切都要重要。

“你怎麼不生氣?你生氣好不好?多罵我兩句。”

“我吃光了你的蘋果,扯爛了你的花,你出來打我。”

“林霽,你是真狠。”

“我這輩子算是栽在你手上了。”他在心裡對我說了一萬句話,可最終只說出了兩個字:“走了...”

他伏在我的碑上,淚水奪眶而出,他不再說話,千言萬語也不敵他一絲心痛。鄭嵐平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我,我站在墓地旁的河對面,像瀘沽湖一見時。我身著淡青色長裙,長髮在微風中飄揚,眉目如畫,溫柔似水。他看我懷中抱著一個嬰兒,還笑著向他招手,他便想跨過欄杆,下河來尋我。

“回家吧霽,回家...”

“我走了...”他似乎聽見我輕聲說話,剛要翻過欄杆便被一群人拉了回去。

“鄭嵐平!你這是做什麼!”我爸一個巴掌就給他扇了過去。

“你又在這裡尋死覓活的做什麼!霽霽走了,我們知道你難受,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就這一個孩子啊...”我媽哭著拉開我爸,將癱軟在地一身狼狽的鄭嵐平扶起。

“這樣也好,省的讓我們白白為你擔心!”我婆婆似乎也不再冷靜優雅,上去就一把揪住他,哭著一下一下的捶著鄭嵐平。

“兒啊...”

“你要是也跟著走了,我真覺得天都要塌了!你讓我們怎麼辦啊,我們一直把你當親生的孩子,看你這個樣子,怎麼讓我不心疼啊...”我媽來不及擦乾自已的眼淚,就將鄭嵐平臉上的塵土擦乾淨。

“媽求你了,萬事...朝前看...”一家人也抱在一起哭成了淚人,只有鄭嵐平一個人痴痴地望著江邊。

回到家後,他開始整理起我的遺物,我媽見狀想阻止,怕他生了不好的想法,被我爸一把攔住。

“讓他看吧...”

他翻開我的日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我的心事。

“我好累,眼睛好沉,什麼都看不清,面前的課本是,前途也是...”

“我終於考上了大學了!”

“生活是如此美好,連厚厚的螢幕也抵擋不住大自然的生機。”

“我來到了一個美麗的地方,遇到了一個很熟悉的人,但又不完全熟悉。”

“他們都好熱情,該不會是騙子吧...”看到這裡,鄭嵐平緊繃的神經忽地放鬆。

“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只認識幾天的人?”

“兩個膽小鬼不能一起玩。”

“我掉進了蜘蛛悉心織的網裡,並愛上了蜘蛛。”

“兩個膽小鬼也能有個家。”

“他好嬌...”

“我要和他過一輩子,相濡以沫。”

“想看他小時候的樣子。”

鄭嵐平笑著看完了前面的所有,直到最後一句。

“我懷孕了”

他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可是越笑鼻子越酸。點點催憶當初,他想她,卻不能想她,他的心從未如此痛過。他用工作填補生活的殘缺,本以為這樣就不會再去想,再去難過,可每當他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中習慣喚我的名字時,才明白這些都是徒勞,他選擇和解。他一步一步升職,按計劃存錢,存到一定數目時,毅然辭去了工作,離開了從前嚮往的目標位置。

他走遍了大好河山,巍峨的山峰,潺潺的溪流,有白楊的西北和有煙雨的江南。每當要用相機記錄每一刻時,他第一件事是舉起一張照片--照片上女人的裙襬像天空一樣藍,笑容似白雲溫柔。後來,他回了我從小長大的地方,爺爺奶奶早已不在,院子也荒廢了,他捨不得將一切毀掉,在旁邊另建了一座房子。有時夜晚端一根矮凳,在院子的大樹下賞月,想著許多年前,我會不會也是這樣聽著蟬鳴。有時來老院裡看看,看看牆壁上用粉筆畫下的小花,就算很醜,他也覺得好看。他走著我曾走過的田埂,吃著老院裡櫻桃樹上結的果子,將牡丹花種滿了園子。

每隔一些時日,鄭嵐平都會帶著牡丹花苗去看我,獨自一人安靜地種起花來,可短短的日子裡,墓前竟無處再多種下一棵。

他都會坐很久--他來祭奠兩個人--他的愛妻和他還未出世的孩子。

“又下雨了。”

銜恨願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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