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農閒的時候，地裡基本上沒有了什麼活。像王本民這樣的農民，一年之中難得的這麼的清閒。送完孫子，在回家的路上，他看到村裡三三兩兩的人，或站著、或蹲著、或坐著聚在路邊曬著太陽聊著天。也有幾人湊在一起打著牌，顯得無比的悠閒自在。
偶爾的，王本民會停下車子，和路邊的人聊上幾句，他們聊的無非就是今年秋收誰家的收成好、明年的小麥能不能豐收、誰家的兒子能掙多少錢之類的話。在他們心中，這些身邊的事就是他們的全部，什麼國內外大事、什麼美國大選、什麼中國的高房價好像離他們很遠很遠！
回到家，老伴沒有在家，肯定是串門子去了。他看了會電視，感覺沒意思，就鎖上門去看打牌的去了。一般人家，是不會招牌局的，因為不僅亂，還會被村裡人認為不務正業。除非是光棍或者兩口子都特別喜歡熱鬧喜歡打牌的人家才會招一屋子的打牌和看打牌的人。
王本民走到馬六家門口，熟練的從小視窗把從裡面插著的門給開啟，然後又熟練的把門給插上。馬六是村裡的老光棍，年輕的時候，由於家裡兄弟多，家又窮，所以就把婚事給耽誤了，後來經濟條件好了，但是歲數也大了，也就沒那個心思了，所以一直單身了一輩子！
這種牌局之所以插門，那是因為他們打牌多多少少的帶點彩頭，但是絕對不是賭博，頂多也就是一局牌一塊兩塊的，一天下來，輸贏也就二十來塊錢，除非你不會玩或者特別的倒黴。他們雖然知道自已不算賭博，派出所不會管，但是為了尋求心理上的安全感，他們還是象徵性的把門給插上，只有這麼做，他們才能放心的打牌。
農村的娛樂太少，所以打牌成了農閒時這些上了年紀的農民的唯一的消遣活動。所以，當王本民走進那個不大的屋子的時候，裡面已經有好幾個站著看牌的了。他走進屋子，和裡面人打著招呼，就站在一個人身後看了起來，邊看邊聊著天。他們打牌，並不是為了贏錢而打牌，而是有個由頭把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好打發時間。
王本民點上一根菸說：“昨天的救護車響的聲音你們聽沒聽到，都快十一點了，我都睡下了，聽著好像就停在村子東頭，你們知道是誰家嗎？”
這時，正抓了一手好牌的老劉頭邊催促著大家出牌邊說：“是趙啟明的老婆，腦淤血還挺嚴重的呢！聽說出事那會，趙啟明正好不在家，是他小孫子要撒尿，叫他奶奶給開燈，怎麼也叫不醒，一著急尿在了炕上，小孩怎麼想的咱也鬧不清，反正就是哭，這才把在外屋睡的大孫女給哭醒了，就這麼著才發現奶奶昏迷不醒了，就趕緊給他爺爺打電話，等李啟明回來後，才叫的醫生和打的電話，這都耽誤多長時間了，要不也不會那麼嚴重！”
說著，他又催促著大家趕緊出牌。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著，有的同情、有的惋惜，但是更多的是一種同病相憐的無奈和害怕。在座的，基本上家裡剩下的只有老人和孩子，到了他們這個歲數，說不定哪一天誰就得一個急病，家裡只有跑不動道的老人和學不清舌的孩子，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們自已想想都害怕。
但是他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孩子們為了掙錢，為了生存不得不外出打工，如果在家，只靠這點地，即使不被餓死，手裡也沒有什麼零花錢，也會被左鄰右舍的人笑話。為了錢錢錢，他們只能讓孩子去打工，他們為了生存別無選擇，面對生活面對現實，他們也很無奈！
王本民聽說是李啟明家裡的得了腦淤血，不由得心裡一緊，替他緊張了起來！他們倆同歲，李啟明比王本民大上幾個月，他們從小長到大，後來又一起外出打工，所以他們兩家在村裡的關係算走的比較近的。平時有點大事小情的，都相互扶持著，也許是因為孩子都在外打工，他們是同病相憐吧！
王本民已經沒有了心情再看打牌了，和大家打了個招呼後就匆忙的往家裡趕，等到了家，老伴已經回來了，一見到王本民回後，就急忙說：“孩他爹，你可回來了，出事了你知道嗎？啟明嫂子得了腦淤血，昨天那救護車就是接她的！”說完，用無助的眼神看著自已的靠山。
王本民什麼話也沒說，他坐在沙發上呆呆的發愣，過了好一會才說：“走，我們先去啟明哥家看看，我估計現在家裡就剩下了孩子！”說著率先走了出去，王本民的老婆趕緊鎖上門跟在後面！
他們兩家離的不太遠，不一會他們就到了李啟明的家。院門是敞開的，他們就直接走了進去，在院子裡，他們就聽到孩子的哭聲，哭的特別大聲特別的可憐，讓人聽著心都碎了！
他們走進屋子，看到更加心碎的一幕。只見門口的桌子上放著昨天吃剩下的土豆絲，由於天冷盤子裡的油都和土豆凝固在了一起；旁邊還有一碗自家醃製的蘿蔔，也沒有切就這麼一大塊一大塊的放在碗裡；饅頭應該也是涼的，也不見冒熱氣。這桌子上唯一熱的東西，應該就是那兩碗白開水了。
六歲的弟弟小寶，是李啟明的孫子，平時也是家裡的小皇帝。可是現在呢，他只穿著絨衣絨褲坐在冰涼的凳子上，而且絨衣還穿反了。也不知道是餓的還是凍的，反正小寶坐在凳子上一直的哭個沒完！
十歲的姐姐小云，正在一旁哄著弟弟，可她自已還是一個孩子，怎麼會哄孩子。她看看大哭的弟弟，又看看這一桌子的冷菜冷飯。無助的她現在多麼的想爸爸媽媽能在自已身邊，她也想哭，但是她知道，現在的自已不能哭要堅強，因為她還有弟弟需要自已去照顧，雖然她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雖然她自已還是一個孩子！
當小云看到王本民和他老婆的時候，小小年紀的她再也忍不住了，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部的爆發了出來，她一頭紮在王本民老婆的懷裡哇哇大哭了起來，王本民的老婆看著懷裡的小云，不禁也流下了淚。
王本民也趕緊蹲下身子，把小寶抱了起來，小寶一見王本民，立馬就不哭了，也許是因為哭的時間太長了，孩子的嗓子都有點嘶啞了。小寶用那有點嘶啞的聲音叫了聲爺爺，王本民這個大男人也眼圈紅了！
外面這麼冷的天，家裡的爐子又滅了，屋子裡冷的像冰窖似的，王本民用自已的雙手捂著小寶那雙凍的發紅的雙手和臉，小寶凍的上下牙齒一直互碰著，咯咯直響。那響聲，一次次的敲擊著王本民的心！
他趕緊把小寶抱到裡屋，重新給孩子穿好了衣服，然後跟著老婆，領著兩個孩子回了自已家。等回到家，王本民的老婆趕緊給兩個孩子每人煮了碗麵條，又每人加了一個荷包蛋。兩個大人看著狼吞虎嚥的吃著麵條的兩個孩子，再想想自已和自已的孫子，心裡不由的生起苦澀和沉思！
安置好兩個孩子後，從抽屜裡拿出家裡僅有的八百塊錢，這是兒子前兩天剛打來的生活費。他拿著八百塊錢想了想，又放回抽屜三百，只拿了五百塊錢，轉身向門外走去。他老婆趕緊的追了出來問道：“孩他爹，你這是去哪呀？”王本民回過頭來說：“你在家照顧好兩個孩子，還有不要忘了接孫子放學，我去趟醫院看看啟明大哥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說著，他騎著三輪車出了門！
醫院離他們村裡有二十多里路，他看了看電瓶的電，應該能跑個來回！由於出來的著急，他忘了戴手套，寒風吹在他的手上，刺骨的疼。他只能騎一段路，然後停下讓手暖和暖和，然後再騎一段路，然後再暖和暖和手。就這樣，終於來到了醫院。
王本民把三輪車停好，然後急急忙忙的向醫院的大樓跑去，他不知道啟明嫂子住哪個病房，只能一層層的問，一間間的找。終於在四樓的樓梯旁碰到了李啟明，他正一邊抽著煙，一邊唉聲嘆氣的想著心事。
王本民不想打擾他，就這麼站在旁邊等著，也許是李啟銘想事情想的太投入，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多了一個人。一直等到李啟明抽完這根菸準備回病房的時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王本民。
王本民一見他看到了自已，就趕忙問道：“啟明哥，嫂子怎麼樣了？沒事吧？”李啟銘深深的撥出了口氣說：“經過昨天的搶救，命是保住了，但是估計會留下後遺症！”說著，掏出一根菸遞給了王本民，然後自已又掏出一根點上，重重的吸了一口。
王本民也點上煙接著問道：“嚴重嗎？能不能說話？”李啟明又抽了口煙說：“挺嚴重的，現在還不能說話，醫生說她之所以這麼嚴重，都是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間，這都怨我！”說著，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