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經停了,但風更大了。王進才那瘦弱的身體蜷縮在樓頂的一角,北風已經使他的身體麻木,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知覺,現在他多麼的想自已的腦子也和身體一樣,一樣的麻木,一樣的沒有知覺。那樣什麼賬單、什麼債主、什麼八百萬的外債全都玩去,反正自已已經一無所有,剩下的只是爛命一條!但是做人的基本道德時時刻刻的約束著他,他心底的一抹善良也在告訴著他: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那一個名字、一組數字的後面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這裡面有很多自已的親戚、鄰居、朋友,但是現在,自已只是他們眼中的騙子、仇人和要錢的希望!他們恨自已,但是又怕自已,怕自已跑了消失了,那他們那要回錢唯一的希望也沒有了!

風吹著樓頂的雪花,向他迎面吹來,唰唰的打在他的臉上,但他已經毫無知覺。他想著自已上家的那張厚顏無恥的臉,那種要錢沒有、要命不給的流氓樣,他憤怒了,但他也只能在心底咒罵著他,別的他什麼也做不了!

王進才和上家以前也是朋友,是他三番五次求自已,並起誓保證沒有問題,他才會放心的把那麼多錢放到他那,但是一出事情,朋友的情誼就變得分文不值了,當初的起誓,就像屁一樣只是無染了一下空氣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想到這,他氣憤的用手用力的在旁邊的牆上捶著,血滴滴答答的流在了樓頂的浮雪上,他都毫無察覺。其實他也可以像上家一樣心安理得的欠著錢,厚顏無恥的過著自已的生活。但是那個賬單告訴他不能那麼做,因為這裡面有太多的親情、友情和鄉親情在裡面了!

王進才慢慢的站了起來,現在他的雙腿已經不聽了使喚,無論他怎麼用力,他的身體都不能向前挪動分毫,他只能用手扶著牆,勉強的支撐著他的身體。他將身體靠在牆上,仰頭望著那漆黑的夜空,自已未來的道路,就好像這夜空一樣,沒有一點的亮光和希望!

他拿出酒瓶來,又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直衝他的胃裡,刺激著他的胃,他再也受不了了,哇的一聲吐了起來!今天一天他都沒有吃東西,所以什麼也吐不出來。吐出的都是酸水,他多想把自已一肚子的苦水也都吐出來!

他多想這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也就過去了,但是那無情殘酷的現實讓他明白,這不是夢!他不得不面對現實,面對那張張沉重的賬單,面對那一張張可憐的、憤怒的、哀求的討賬人的臉!

鄭天麟,二零一三三月五日,九萬元整,利息三分,每月利息自動存入本金,可隨時支取。

鄭天麟是個八零後,他的出生正好趕上著農村土地改革,所以一落地的他就分到了土地,被家裡人認為是福星,又加上是個男孩,理所當然的就倍加受到家人的疼愛。

但是,八零後又是最苦逼的一代,他們是步步沒有跟上國家改革的步伐,用句通俗的話說就吃屎也趕不上熱乎的!有人總結八零後:80後讀小學的時候,讀大學不要錢;當80後要讀大學的時候,讀小學不要錢;當80後還沒參加工作的時候,工作是分配的;當80後可以參加工作的時候,撞得頭破血流才勉強找到份餓不死人累死人的工作;當80後還不能掙錢的時候,房子是分配的;當80後能掙錢的時候,卻發現房子已經買不起了!

鄭天麟是家裡唯一的男孩,所以,全家把所有的心血和希望都寄託在他的身上,他也沒有辜負家人的期望,從小學到中學,他不說名列前茅也算的上學習優異。但是他高考正好趕上了非典,那年的高考可以說是高考史上既緊張又鬆懈的一年。

說緊張是考生和老師的思想緊張,整個考場的氛圍緊張,每個考場的門口,都有專門的人在測著體溫,讓考生和老師感覺生與死只有那麼一線之隔;說鬆懈也是考生和老師的思想鬆懈,考生沒有了心思考試,老師沒有了心思監考,一眼望去,整個考場內,算是戴著口罩的學生和老師!

鄭天麟由於對非典和考試的過度緊張,由於封校給他身體和心理上帶來的不適,使他考試前過敏發了低燒,他害怕自已也得上那沒有治的非典,給他心理上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影響了考試,雖然不能完全抱怨客觀原因,但當時確實有點怨世的念頭,不想復讀,也就胡亂的報了一個專科學校!

雖然說是專科學校,可他畢竟是這個家的第一個大學生,全家在高興和興奮的心情下為他擺了慶功宴。在慶功宴上,鄭天麟頭一次的在父親的允許下喝了酒,雖然這不是第一次喝酒,可是這次的酒卻有著不同的味道!

父親把剛收的玉米和去年沒捨得賣的麥子都買了,這才湊夠自已兒子的學費。當鄭天麟帶著全家人的祝福和期望踏上南下的火車的時候,車廂裡雖然擠,但也擋不住他憧憬未來的大學日子!

等到了學校,開始了大學的生活,鄭天麟才發現並不像自已想象那樣。不知道刮的是什麼風,今年新生是以往的三倍,弄的不僅是教室不夠用,就連住宿鄭天麟也被分到了男女混合宿舍樓,一二樓住男生,上面住的女生。直到臨近畢業的那一年,他才搬進新蓋好的宿舍樓。

三年的大學生活,鄭天麟過的是無比充實,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專業課和各式各樣的選修課上,因為他知道自已是從農村出來的,一沒有關係二沒有錢,如果想要留在城市,一切都要靠自已。

再者說了,自已是村裡的大學生,如果不能在城裡找個工作的話,會被街坊鄰居笑話的,他的父母也經受不起這種打擊,所以農村他是回不去了,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三年的時間很快的過去了,鄭天麟以全科成績全優的拿到了畢業證,而且他的畢業論文,還成了學校的典範!他這麼努力的、拼命的學習,積極的參加著學校的各種團體,為的就是三年後能找一個好的工作,能夠留在大的城市。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臨近畢業的前夕,他的輔導員私下告訴他,說系裡準備推薦他去一家大型國有企業去面試,讓他好好準備一下。他知道,一般只要有系裡的推薦,面試的時候不出什麼大的紕漏的話,十有八九都會被錄取的!他相信如果學校給他這個機會,以自已的學習成績,他一定能夠成功的!

可是他一直等了一個月,一直等到那家大型國有企業的招聘都結束了,他也沒有接到系裡的面試通知,他的心徹底的涼了,他知道他失去了這次機會。後來他聽說,本來系裡的推薦名單上是有他的,但是被一個官二代的學生,用五千塊錢把自已給頂了!

遇到這種事情,像鄭天麟這樣的農村學生,只能逆來順受,他連自已的命運都不能左右,更不要說系裡和學校的決定了。

但他沒有自暴自棄,他也沒有資格自暴自棄,他只能重新的振奮自已,重新跑著招聘會一份份簡歷一家家招聘單位的投著。現在的他,只能寄希望於這些從自已內心根本沒有瞧得上的企業,這些工作雖然工資低點,工作累點,但最起碼它可以使自已就在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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