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郡,一個被遺忘的南疆小鎮,要是站在蒼山郡東側的最高峰云溪山上俯瞰,那是被連綿不絕的山脈與山狹間奔騰激流的江水所環繞起來的一座小鎮,同很多南疆的小鎮一樣,與世隔絕,也同很多前往南疆的畫家所喜歡的一樣,猶如一張蒙著雲霧的綠白綢緞,清秀而唯美。
不過這對於蒼山郡的百姓們,可能在這裡感受到的只有毒蟲,猛獸,瘴氣,和貧窮與飢餓,那些鬱蒼的青山,帶給不了他們任何幫助,只有在登上山峰,看見這永無盡頭的綠色地獄,才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宏偉與眾生的渺小。
蒼山久置南疆,離長安八千餘里,當地的百姓上一次見到從長安來的人還是十八年前,此後從叢林中走出來的除了野獸,就是路過打獵的獵人了。
帝國開國皇帝第一次遠征至此,遙望蒼山,感懷天地之偉力,立石刻碑,自此得名蒼山郡,雖然是郡級行政制度,蒼山郡的人口和一個鎮子差不了多少,頂多算得上是比普通鎮子多了一些行政部門。
蒼山郡有什麼?有的只有一個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農民,他們在年少時就已經看見了自已未來的模樣,是那些坐在村口的長凳上,凝視著茫茫蒼山的老人們,是無所事事聚在院子裡互相八卦的老人們,更是一聲雞鳴敲鑼打鼓葬入深山的老人們。
他們的一生就在這個蒼山裡兜兜轉轉,如同一個大型的監牢,抱著他們年少輕狂的夢想,一起腐朽衰老。太陽東昇西落,照亮每一寸土地,卻照不亮蒼山人的未來。
因為蒼山就是蒼山,如海的蒼山,也只有蒼山,蒼山人就是蒼山的一部分,生於蒼山,長於蒼山,死於蒼山,歸於蒼山。
所以這裡的人們不理解,是多麼腦子有坑,會把孩子從長安送到蒼山,在那個雷電交加大雨傾盆的夜晚,伴隨著嬰兒的啼哭聲,宣告著他的降臨,哭聲打擾了村口黃狗的本就不清的夢,用略顯不滿的又帶有疑惑的吠叫,驚醒了村子裡睡覺的人們。
一個用籃筐裝著的孩子,看起來還不到三個月大,用貴重的綢緞包裹著,村子裡的女人們打著蓑衣,圍在籃筐旁邊,紛紛議論著孩子的身份,畢竟一看這綢緞就肯定不是村子裡的人有的東西,女人們把蓑衣脫下來蓋在籃子上,一起抱著籃子跑回了屋子裡。
女人圍著籃筐,好奇的將孩子抱了出來,開啟綢緞,發現是個男孩,還有一張卡片掉了出來,上面寫了一些文字,對於這些村子裡的女人,根本大字不識一個,只能找到村子裡最有學問的老秀才,雖然他考了四十年舉人都沒考上
老秀才顫顫巍巍的拿起眼鏡,看了看卡片上的字,說道“長安人,鍾存虛”人們不禁驚撥出聲,開始圍著孩子上下大量,畢竟這是他們一輩子第一次見到長安人,雖然這只是個三個月的娃娃。
怎麼辦呢?畢竟這個孩子又沒有斷奶,於是村子裡的女性自告奮勇承擔起了輪流看護鍾存虛的責任,由有奶水的女人輪流給鍾存虛餵奶。
自此,這個長安人獲得了新的身份,大家還給他起了一個新的名字,蒼雨生,蒼山雨中生來的孩子。
就像村子每一個被撿來的孩子一樣,蒼雨生並沒有固定的養父養母,他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沒錯,他和這個世界眾多無父無母的孩子一樣,是個生來的孤兒。
有孤兒,就有一群孤兒,但是這群孤兒不至於流浪,不至於打家劫舍,也不至於偷雞摸狗,或許原來是,但是自從蒼雨生當了老大,就不是了
八歲的蒼雨生用稚嫩的奶聲語重心長的教育比他還高半個身子的孤兒大哥,“我們是孤兒,但是我們不是流氓,我們的飯還是父老鄉親供的,我們更應為父老鄉親多做一點貢獻,把玩泥巴,扔石頭的勁,用到耕田除草上去。”
孤兒大哥自然不會理會這個本就瘦小病怏怏的小不點,也聽不懂他在嗡嗡些什麼老秀才的催眠發言,他唯一能做到就是揪起他的脖領,扔到一旁的牛糞堆上,看著蒼雨生在牛糞堆裡漲紅了臉掙扎,想叫又不敢叫,怕被灌一口屎的樣子哈哈大笑。
獨自一人跑到溪水裡洗了一通的蒼雨生,哭哭啼啼的發誓要做天下第一的大遊俠,伸張正義,鋤奸懲惡,但是看著自已身上破爛的衣服和微微的牛糞酸味,又有些洩氣
不過蒼雨生總是能找到給自已打氣的方法,他站起來大喊道“我將來要做高貴的長安人!”喊的聲音倒沒有多大,把路過的其他孩子們笑得前仰後合,笑聲蓋過了他的喊聲。
從蒼雨生記事的日子起,他就在和這群孤兒們一同玩耍,雖然大家有時候瞧不起他欺負他,但是又不是針對他一個人,被丟進牛糞堆的也不止他一個,那個叫做魏尚的孤兒老大,也被他們合力扔到過糞堆去。
蒼雨生以為他們也會向其他孤兒一樣長大,去各自尋找他們的人生,直到他十二歲那一天的到來。
一群穿著黑色衣服的人,找到孤兒的老大魏尚,說他們是遠道而來的商人,之前迷路的時候放在了一個洞窟裡,結果風暴來襲逃難的時候迷路了,希望魏尚帶著一群孤兒做嚮導,幫他們找找貨物,事後必有重謝。
魏尚跟大家說了這件事,孤兒裡大多數是十二三的孩子,血氣方剛,聽說有冒險,歡呼雀躍,紛紛舉手參加,但蒼雨生卻表示拒絕,認為這群人來路不明,可能有問題,魏尚大手一揮說道“雨生,像你這樣的娘炮就是沒種,你就和姑娘一起在村子裡等我們歸來吧!”
三十多個年輕男孩走出了村子,走進了蒼山,蒼雨生等著他們回來,一天,兩天,三天,四天……
……
直至幾個月後,蒼雨生才真的確信他們不會再回來了,蒼雨生帶著其他孤兒在大江上放下了寫著他們名字的紙船,而蒼雨生也理所當然的接過魏尚的位置,成為他們的老大。
順著大江東流的小船中,有一條船,寫著蒼雨生的一段話
“我一定要帶大家走出這片蒼山,去救更多無辜的人,讓這個世界變成我們想要的樣子。”
他不知道,年少輕狂的夢想,貫穿了他漫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