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夏日的悼念
文淵中學。
教室內空蕩蕩的，只剩下兩道小小的身影，一道拿著掃帚，一道拉著手提包。
北風無情的拍打著窗戶，呼嘯著，急促的雨點噼裡啪啦，在厚厚的玻璃上劃過一層又一層細膩的白色泡沫，沖刷在窗戶的水泥岩壁上。
雨下的真大。
“鍾晟？你還不走嗎，我和你一起走吧？老師不是都說了嗎，要刮大臺風了！”
嬌麗的女生滿臉期待的，小臉凍得發白又有一抹淡淡的紅暈。
良久，沒有任何回應。
“我是咱們班的林婉兒，你不認識我嗎？”
林婉兒撩了一下耳畔的髮絲，低垂著眼簾不敢直視他。
“原來是你，今天是我打掃衛生，你先走吧。”
窗外大雨滂沱，俊俏的少年放下了掃帚，他仔細辨認了後輕聲說道。
“哦好，我先走了，你也早點走···”林婉兒見自已的話得到了回應，靦腆的露出笑容。
雨下的貪婪了，遮天蔽日的彷彿要把所有東西都吃掉才甘心，鍾晟只是靜靜的看著對方踮著腳踩在水窪上，濺起盪漾的水波紋路，賓士無聲的啟動了，隨後引擎才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紅色的車燈光在地面劃開一道分明的線，也破開了駭人的雨幕，風中搖擺的白色雨傘身影，隨著抖落的雨珠，縮排了真皮座椅上。
“嘿嘿，我認識你，你是我們班的林婉兒？”
有個瘦猴般的竹竿子在呼喊，眼睛亮晶晶的，生怕對方看不見還拼命招手。
“咱們可是同班同學，嘻嘻，你帶我一程唄！”他笑著說道。
原來還有一個笨傢伙沒有回家。
“江歌？你自已回去吧。”賓士內傳來悶悶的聲音，林婉兒甚至都沒有搖下車窗說話。
“也沒關係啦，我知道你家在城南區，離我家遠的好，這下也不用這麼麻煩了。”男孩臉上笑容燦爛，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對了！林婉兒你的傘能···”
他的話還沒說完，輪胎擦過水坑猛地濺起一灘髒水，無情的灑在了男孩的鞋面上。
男孩靜靜地站在原地許久，就像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一樣，只是背影活脫脫的像只喪家之犬。
鍾晟認識他。
江歌，班上老師經常點名的就是他，整天調皮搗蛋的，下課的時候像個瘋子一樣大喊大叫···
哦對了，不知道這傢伙為什麼對廁所情有獨鍾，每次眼保健操都肚子痛。
回來的時間，就是眼保健操結束的時間。
據說他還學會了抽菸，經常和校外的小混混玩在一起。
是典型的“害群之馬”，“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問題兒童”等等。
鍾晟摸索著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在電話這個選項上摩挲了許久，又用指尖劃開。
[喂，爸爸，能來接我嗎？]
他的指尖在數字鍵盤上敲擊，打打刪刪，最終只留下了這幾個字。
“滴滴。”
默唸，只是過去了幾秒，簡訊便有了回覆。
[OK，馬上到達。我學了句英語，洋氣吧？]
就算是隔著螢幕，鍾晟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快活輕鬆。
他就是這麼一個人，永遠保持著鬆弛懶散，對什麼事情都漫不經心的樣子。
所以鍾晟才會討厭他。
可雨下的真的很大，不然鍾晟也不會叫他來接自已了。
烏雲閥門開啟，千萬噸水傾斜而下，宛如瀑布懸空。
狂葉亂舞，碧色沉墨。
那男孩還駐在那邊，孤零零的像條隨時都可能折斷的柳枝，他伸手勾了勾雨。
雨下的真的很大，沒有人來接他嗎？
天色已經黑啦，文淵中學的學生們都回家了，連遠處的燈火在狂暴的雨幕中都模糊了，散射開來宛如散光的人摘下了眼睛，他還站在那邊，遮起了衣服。
夏季的天氣都是多變的，其實上午還可以穿短袖，下午大雨傾盆，空氣中已經瀰漫絲絲的寒意。
鍾晟的心突然抽動了一下，只感覺那個傢伙站在屋簷下狼狽的樣子很蠢，蠢得無藥可救。
他最討厭無藥可救的蠢貨了。
“這下也挺好的，不用洗澡了。”男孩嘟囔了一句，準備衝入這雨幕中。
“雨下的這麼大，你就準備這麼回去嗎？”有人在他身邊突然開口。
“啊，不會的，我體質可好了，就算是在冰湖游泳都沒事。”男孩本能回答。
“這麼大的雨就這麼回去，會感冒的。”
男孩這才注意到他身邊站了一個人，俊朗的少年穿著貼身的校服，黑色的碎髮在眼前晃動。
“你···是鍾晟？！”男孩眼前一亮。
“沒想到你居然認識我？”
“怎麼可能不認識，班上的女生可都喜歡你。”男孩說道。
鍾晟哭笑不得，原來自已讓人印象深刻是這一點。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已和這個叫做江歌的男孩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但莫名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就像是世界上最孤獨的獸，在磅礴的雨，找到了自已的同類。
“那我也認識你，江歌，班上最活躍的同學。”
“嘿嘿···”男孩有點不好意思。
“沒有人來接你嗎？”鍾晟問道。
“本來該有的，不過我爸媽他們今天有事情就不能來，所以就得我自已回去啦！”男孩的眼神飄忽。
騙人，而且鍾晟現在知道了這個傢伙很不會騙人，說謊的時候小動作這麼多，還下意識的躲避。
而且鍾晟偶爾還能看見男孩出校門後，沿著小路步行回家。
“你家在哪裡？”鍾晟看向男孩。
“就在城西那邊。”
“我送你回去吧？”鍾晟說道。
出於意料之外，男孩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調皮搗蛋，問題兒童的稱號在他的身上並不適用。反而顯得拘謹羞澀，聽到鍾晟的話後，他清秀的臉龐上有點驚愕。
“這不好吧？會不會太···麻煩了。”
男孩可以厚著臉皮去蹭車，但當別人來主動邀請他的時候，他反而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起來了。
“沒關係，我家也在城西邊，順路而已。”
原來鍾晟家也在城西邊，林婉兒也知道這一點，她家在城南那裡，和鍾晟家正是天南海北，可她居然還是要執意送鍾晟一程。
也是，像他這樣的，得到偏愛也是應該的。
可鍾晟不喜歡這樣。
“謝謝。”他說道。
雨就這麼沖刷掉夏日的嚴酷，然後將寂靜的氛圍留給了兩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