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窩棚區＜一＞
結束李氏造紙坊的視察，劉禪揮手向熱情的百姓們告別，坐上馬車直奔下一個地點。
按照黃皓的安排，下一個地點是成都東門外的窩棚區，這裡住滿了成都的窮人。
隊伍行進了半個時辰，停了下來，劉禪拉開馬車的窗簾向外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低矮的窩棚，用茅草為房頂和竹片做牆搭建的，有的窩棚的竹牆上敷了一些黃泥，有的牆上還敷了牛糞、馬糞。
一陣風吹來，一股酸臭味讓人作嘔。
馬車是進不了窩棚區的，因為根本就沒有路，就連用碳渣和石子鋪設的路都沒有。
窩棚就是亂搭亂建，兩個窩棚之間相隔的縫隙就成了一條條彎彎曲曲的“路”，供住在裡面的人出入。
劉禪下了馬車，看了看在一旁垂手肅立的文武大臣，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表情複雜，有些人還覺得太臭，用長袖捂著鼻子。
黃皓小心翼翼地上前：“陛下，奴才想著找一個最窮的地方讓您看望窮人。”
說完偷偷的用眼角餘光看著劉禪的表情，他現在有點後悔選了這個地方，應該安排一家中等人家的。
“很好。”劉禪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帶路！”
黃皓立即在前方弓腰領路，邊走邊叫劉禪小心一路的垃圾。
文武大臣不敢說話，老老實實跟在後面。
黃皓一邊走一邊說：“快到了，這家姓林，一家四口。陛下小心……腳下的石頭。”
一路上劉禪看看路過的窩棚，“大門”緊閉，像是沒有人。劉禪知道是羽林軍把這些人又弄到不知什麼地方看管起來了。
說是大門，大多數就是一塊破麻布，或者是活動的竹籬笆，如果是有一塊木頭門板的，就算是這裡的富戶了。
沿途隨處可見垃圾堆，大小便也遍地都是，雖然是冬天，還能見到老鼠，而且一點都不怕人，在路旁看著這一隊穿著華麗衣服的人，老鼠都有點不知所措，以為是做夢到了另一個地方。
轉過一個窩棚，黃皓停下了腳步，沒有路了，眼前是一片泥水蕩，泡在髒水裡的稀泥還有深淺不一的腳印。
“昨天我還來過，這裡有路啊。”黃皓哭喪著臉，心裡罵遍了諸葛冒的十八代祖宗，羽林軍一直守在這裡，也不把道路清理乾淨，這讓陛下和文武大臣怎麼過去。
原來昨晚下了大半夜的雨，雨水彙集到此處，已經把泥土泡成了泥水蕩。
要訪問的那一家就在泥水蕩的對面，已經有一些安排好的人在那邊等著了。
黃皓挪到劉禪的前面，躬身彎腿，撅起屁股：“陛下，奴才背您過去。”
劉禪一腳踢在黃皓的屁股上：“滾開！朕自已走。”
說完提起長衫，抬腳就踩入半尺深的爛泥裡，黃皓在旁邊伸出雙手想要攙扶，被劉禪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黃皓電擊一般地縮手。
劉禪一瘸一拐地走過這一片泥沼，靴子已經進水，裡面的襪子也溼了，覺得冰涼。
膝蓋以下的褲子和長衫的下襬也全是泥漿。
劉禪回頭看著李嚴和費禕在護衛的攙扶下也在泥水中跋涉，李嚴見劉禪回頭看，立即推開了攙扶的護衛。
眾人終於來到了今天要慰問的民戶家門前，一座低矮的茅草窩棚，竹籬笆牆上黃泥已經脫落了一大半，千瘡百孔。
四個衣衫襤褸的人站在門前，由里正和成都縣衙的官員陪著，看見劉禪來了趕緊跪下磕頭。
兩個大人，兩個孩子。四個人都是面黃肌瘦，兩眼無神，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
兩個孩子大的約莫10歲，是個女孩，頭髮枯黃，很久沒洗過了，還有跳蚤在爬行。小的六七歲，耳朵長滿凍瘡，小臉面板粗糙。四個人穿著破麻布，腳上都沒有穿鞋，黢黑的腳趾頭比常人的腫大，也是凍瘡的原因。
劉禪看到四人的模樣，發自內心的一陣難過。
再看看隨行的官員侍衛，一個個鮮衣怒馬，反差太大了。
他不由得看了看黃皓，這閹人這次還沒有造假，讓我看到了真實情況。
劉禪走上前，伸出手把跪著的男人扶起來：“老鄉們都請起，朕來看看你們。”
四人不敢起身，旁邊的官員和里正趕快打了個眼色，一起把四人攙扶起來。
“你們都叫什麼名字？”劉禪和顏悅色地問。
“小人王三，這是我老婆鄭……鄭氏，大的娃兒叫王二丫，小的叫……叫王……王傑。”
男人哪裡見過那麼多貴人，更別說皇帝，緊張得說不清楚話。
“老鄉不要怕，朕就是和你擺擺龍門陣。”
“你是做什麼營生的，可還吃得飽飯？”劉禪繼續問道。
“小人長期有病，做不了重活，只能打打短工，一家人餓不死就行。”
旁邊的官員馬上接話：“王三爺謙虛了，還是能吃飽飯的，是不是？”這官員再問王三。
一旁的鄭氏顯然要比王三機靈一些，趕快對劉禪說：“託陛下的福，能吃飽，能吃飽。”
劉禪轉頭看了看這官員：“你是誰？”
那官員提著長衫下襬，跪下磕頭：“臣成都縣縣令張成，叩見陛下。”
這時蜀郡太守楊洪一邊咳嗽一邊走上前：“陛下，這裡屬於成都縣轄區，雖然窮了一些，但張成也算把這裡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這是做臣子的本分。”張成再次叩頭，劉禪並未叫他起來。
果然天下臉皮最厚的就是當官的，劉禪心裡罵到，當然路不拾遺，因為遺的都是垃圾，當然夜不閉戶，因為沒有門，家裡也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
如果不是想著在百姓面前給朝廷官員留面子，劉禪會一人一腳把楊洪和張成踹翻在泥水裡。
“今天我是來看望王三哥一家的，二位大人還是讓朕和他們多擺一擺，你們退後吧。”
楊洪、張成只好退後，心知不妙回頭看看費禕，費禕裝著沒看見他們，楊洪咳嗽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