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日照翠屏。

山間連日陰雨綿綿後,終於雨過天晴。整座翠屏山被雨水洗滌之後,在雲邊彩虹的對映下顯得分外空明。

趙庭濟聞著山裡清新空氣,不由自主的喜上心頭。

連綿的山雨並沒有讓趙庭濟有過一時半刻的愜意時光。自從進入這座翠屏山後,趙庭濟就被其師傅,也就是徐姓鐵匠,招呼著往一顆巨石下不斷的添柴加火。哪怕是那火焰高過三丈,徐鐵匠也沒有一絲讓趙庭濟停手的意思。

按照趙庭濟的閱歷來看,自已的便宜師傅如此行徑,便是這痴症的第二步——舉止怪異。若是到了第三步,神仙來了也難醫。

趙庭濟依稀記得那位老教書先生有一次在授業解惑時曾經說過:痴症雖說是藥石難醫,但有一味藥材可以緩解反覆無常的病情,讓病患也能有那麼一時三刻是清醒於世。

趁著徐姓鐵匠吩咐自已打水的功夫,趙庭濟決定去附近林子裡找一找記載在書上的那株草藥。

雨後的山林靜謐空幽,時常回響在耳畔的鳥鳴聲更是婉轉動聽。

趙庭濟心曠神怡,覺得這次肯定會是不虛此行。

“唉,怎麼這麼大的一座山頭連一株‘紫銀花’都找不到呢!”

沒過一會功夫,趙庭濟便找遍了翠屏山以南。只見趙庭濟面露愁色,坐在一棵參天古木下嘆息道,“定是在山北面,只有那裡,我還沒有去過。”

徐姓鐵匠早就千叮嚀萬囑咐,“在這翠屏山中要按規矩辦事,應當心存敬畏。山南面是你我師徒二人這些時日借住的寶地,可自由行動。但那山北,切記切記不可涉足一步。”

“有什麼不敢的,莫不是徐鐵匠你藏了寶貝不想叫人知道?”趙庭濟拍了拍身上灰塵,起身就往山北方向走去。

翠屏山的北面,參天古木連天生長,置身其中才會發現日光晦澀難明。

翻過茂密叢林,趙庭濟抬眼便能看見遍地都是盤根錯節的樹根藤蔓。趙庭濟站定在一棵蒼勁古樹下,右手輕輕撫摸樹皮,心中暗自想到自已還是頭一遭瞧見如此挺拔粗壯的參天大樹。

樹蔭遮天蔽日,將山間籠罩得漆黑如夜。

順著林道,行至深處。一抹白色光亮轉瞬刺入趙庭濟的眼眸之中,又有陣陣濃郁藥香隨風撲面而來。

趙庭濟艱難睜開眼眸,隨著刺眼的疼痛逐漸消失,這才可以見清晰周圍環境。

趙庭濟定睛望去,百步之外一棵銀白色的寶樹道韻悠長。寶樹枝繁葉茂,每一片樹葉上都流淌著瑩白色神光。

寶樹之下,遍地生花。

各色奇花異草,爭相競放。濃郁的靈香如有實質,凝成薄如雲霧的輕紗籠罩在寶樹枝頭。

一時間,趙庭濟舌撟不下,心中更是驚愕不已。

在山下凡人眼中,山上仙境莫過於此。

趙庭濟痴迷其中,一時間竟然流連忘返。趙庭濟心中突然萌生出坐在樹下冥想的念頭,雙腳情不自禁地朝著那棵道韻悠長的寶樹大步流星走去。

“這裡...在這裡...你將悟道!”

一股迷惑心神的聲音縈繞趙庭濟心頭,令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趙庭濟身如提線木偶,神色僵硬,其身軀離寶樹越來越近。

“混賬!師傅的話也敢不放在心上。”

一隻肌肉虯結的手臂搭在趙庭濟的肩頭,隨後用力往後一拽,將迷失心神的趙庭濟從寶樹下一把拽出。

“師傅,你怎麼也在這裡?”趙庭濟眼神迷離,好在心神趨近安寧,“師傅,我跟你說,我方才好像見到我死去的孃親了。”

徐姓鐵匠樂呵呵地笑著,眉眼間瞧不出一絲凝重嚴肅,“那你孃親,是不是還站在一棵銀白色的大樹下招手喊你過去。”

“師傅你咋知道的嘞!”趙庭濟瞪著雙眼,心中疑惑不解。

徐姓鐵匠當即賞了趙庭濟一個腦瓜崩兒,而後手指那棵銀白寶樹,道:“你方才被迷了心智,差點坐化在這樹下!”

趙庭濟順著徐姓鐵匠手指的方向望去,自覺夢中已逝孃親招手呼喊自已時,便是眼前這棵道韻悠長的銀白寶樹。

“你個瓜娃子,好大的狗膽,竟然敢去招惹這棵坐道樹。倘若你不是被迷了心智,而是自作主張要去樹下坐化,倒也算你勇氣可嘉。”徐鐵匠面帶惱怒,“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嗎?就連捏死你如捏死螞蟻一樣輕鬆的山上神仙,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也是決計不敢輕易靠近坐道樹。稍有不慎,樹下之人便是身死道消,一身道行皆化作澆灌樹下奇花異草的肥料。”

“你以為這些花花草草為何如此色澤豔麗好看?那可都是開在累累白骨之上!”

趙庭濟後知後覺,等他緩過神來已經被自個兒那個便宜師傅如提雞崽一樣提回了那顆黑色巨石下。

“好生劈柴燒火,莫要做多餘事情。”徐姓鐵匠再次叮囑,他頓時覺得眼前這個自已半路收的徒弟很不讓人省心。

“噢。”趙庭濟心中五味雜陳,至少這段時日是不再敢離開山南半步了。

......

如同以往,遊俠兒寇仲今日吃飽喝足後依舊在龜壽園裡胡亂轉悠。

遊俠兒撫摸著如今不再空無一劍的劍鞘,不由喜上心來。

這兩柄劍器,一柄名為“春寒”,劍身狹長,鋒藏寒光。一柄名為“暖冬”,劍刃厚重,鈍中含銳。兩柄劍器,皆為城主李乾所贈。

寇仲覺得李秋白的老爹,也就是城主府的大老爺——李乾,就很上道。尤其是贈劍時脫口而出的那一句:好鞍配好馬,寶劍配英雄。讓這名遊俠兒至今回味起來依舊覺得心頭高興。

李秋白將自已反鎖在藏書樓的二層閣樓上整整七日。

當他推開藏書樓的朱漆木門時,正好與樓外的遊俠兒雙目對視。遊俠兒寇仲似乎早有預料,笑著說道:“都想明白了?”

李秋白心中已有七分把握,只是他做事向來小心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李秋白從來都不敢誇下海口。

李秋白搖頭說道:“來龍去脈暫且見不清晰,但是應該能拼湊出大致原貌。”

遊俠兒寇仲點了點頭。能透過山上人的隻言片語和拼拼湊湊的地方野史,找到一點兒蛛絲馬跡,然後再去慢慢剝繭抽絲。寇仲覺得眼前這位少年能有如此專注堅韌的心力,實在是難得可貴。

寇仲隨即問了他最想問的那個問題,“那麼這件事,你要插手管上一管?”

李秋白心中早有答案。

“本公子,最愛多管閒事!”

寇仲心中似乎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只是親耳聽見李秋白說出口時,心裡那叫一個痛快。遊俠兒覺著,眼前這個看似不著邊際的李家少爺,此時甚是有趣。

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句話落在繞著石臼湖討生活的小鎮百姓耳朵裡,摻不了一點假。

鎮子上的那座石臼娘娘廟,雖說香火遠遠比不上清涼山上的那座神君廟旺盛。但也算得上是香火連綿不絕。

廟內,一名駝背老嫗站在梯子上,緩緩擦拭著那尊足足有兩人之高的石臼娘娘神像。老嫗手中動作緩慢,就像她那為日不多的生機一般一點點隨著東昇西落的太陽,緩緩流逝。

今日,倒有兩張陌生面孔進廟燒香。

其中一人,老嫗認得。正是那不久之前在廟裡向自已借閱廟志的江湖好漢。至於江湖好漢身旁的那位翩翩少年,老嫗瞧著倒是面生得很。

少年偷偷地瞥了一眼前方不遠處那位正全神貫注、勤勤懇懇地忙碌著的身影——只見老嫗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石臼娘娘神像,不敢有絲毫懈怠之意。彷彿生怕自已一個不小心就會惹怒這位尊貴無比的神明一般,其態度之恭敬、動作之輕柔令人不禁為之側目。

“老婆婆,近來可好?”遊俠兒寇仲語氣隨和,揣手上前問道。

駝背老嫗慈眉善目,她緩緩爬下梯子,站穩腳跟,轉身朝眼前這位身穿黑色勁裝的江湖好漢笑著說道:“都好,都好。老婆子我一把年紀,能挨一天是一天咯!”

“婆婆,今天貴庚?”李秋白隨即從香壇走到遊俠兒寇仲身旁,笑著問道。

“老婆子今年八十有三,就快要入土咯!”駝背老嫗扳著手指頭,感嘆道。

李秋白眯著雙眼,笑著恭維道:“我看婆婆您吶,壽比南山,日子還長著嘞!”

駝背老嫗聞言,心中如抹蜜糖,逐漸喜笑顏開,“小公子,會說話,將來定是個討姑娘家喜歡的翩翩公子。”

“小子所說,句句肺腑之言。做不得假,婆婆定是有大福報的人呢!”李秋白這些話雖然諂媚,但其神色極為真誠,竟讓人有三分信服。

遊俠兒寇仲站在一旁,不禁暗自感慨,這還真是活到老學到老。

李秋白與這位終年伺候著石臼娘娘神像的駝背老嫗,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家長裡短。

而後又說到了這座石臼娘娘廟,說到了這尊石臼娘娘神像。

駝背老嫗似乎很久沒跟旁人嘮嗑。只見她似乎是開啟了話茬,滔滔不絕地說道:“以前呀,這裡可沒這座石臼娘娘廟。不對,確切地說,是周遭幾個鎮子上,只有咱們白水鎮才有資格建這座石臼娘娘廟嘞!”

“哦?婆婆,此話怎講?”李秋白眉眼間神色飛舞,似是對老嫗的話題頗有興趣。

駝背老嫗也是起了興致,便打算好好跟眼前這兩位年輕後生說道說道。

“這石臼娘娘,本是石臼龍王之女。這你們應該知道吧?”

李秋白聞言點了點頭,“石臼龍女和凡人書生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咱們金陵家喻戶曉。”

駝背老嫗也是徑自點頭,似乎對此答案頗為滿意。

“不過民間故事真真假假,有許多秘辛尚且不為人知。”駝背老嫗故作神秘,在二人面前賣著關子。

“婆婆,還請講。小子願意洗耳恭聽。”

駝背老嫗瞧著兩人渴求的目光,這次心滿意足地說道:“要說為何只有白水鎮有資格建這座石臼娘娘廟呀,那還要從故事裡的那位書生說起。”

“那位書生,名叫石佑賢,是土生土長的白水鎮人。”

“話說,這個石佑賢從小就很是聰明伶俐。四歲時,便能提筆作詩。所作詩句,堪比文豪,總能引得滿堂喝彩。等到石佑賢長大成人,也是順理成章的當上了大官。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有一年,鎮子上趕集。當時尚且年幼卻已嶄露頭角的石佑賢,正隨著自已父親準備參加儒生間的酒會。石佑賢瞧見了集市上商販售賣的一尾鯉魚,於心不忍,就求父親買下那尾鯉魚送給自已。”

“看著自已既聰明又懂事,還十分討人喜歡的孩子。石父一咬牙,便用五十文錢的大價錢從商販手裡買下了那尾鯉魚。”

“誰曾想到,幼年的石佑賢轉頭就將那尾鯉魚放生。石父雖然心疼那五十文錢,但也很是慶幸自已的孩子能有此等善心。哪怕是後來回到家裡被媳婦兒破口大罵一通,罰跪在地上一個晚上,石父也認了!”

“至於被石佑賢所救的那尾鯉魚,便是後來石佑賢的結髮妻子,也就是那位龍女。”

駝背老嫗所說確實與民間故事有所差異。在民間故事裡,石佑賢是在長大成人之後,一次偶然下才邂逅龍女,未曾提及石佑賢幼年救鯉魚這一段佳話。

駝背老嫗頓了頓,繼續說道:“龍女為了報答當年石佑賢的救命之恩,便在石佑賢長大成人之後,故意偶遇,製造邂逅。再往後,便是家喻戶曉的石佑賢功成名就,返鄉迎娶良配的佳話。”

李秋白聞言,徑自踱步點頭。他朝著駝背老嫗如有疑問不解,說道:“如此說來,民間故事在口口相傳下,確實有所缺漏。只是婆婆,小子不知這所謂不為人知的秘辛,難道就是一段龍女夫君幼時救鯉魚的故事嗎?”

駝背老嫗露出嘴中僅剩一顆的大槽牙,咯咯地笑著。

“小公子有所不知,這所謂的秘辛,哪裡會是這麼一小岔故事。”駝背老嫗邊說話時,邊伸出一小截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兩位公子要想知道其實也不難,只要答應老婆子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婆子自當無話不說。”

“那是自然,讀書人講的就是一個守口如瓶。”李秋白差點在情急之下,說成了出家人不打誑語。

“好,如此甚好!”駝背老嫗湊到李秋白和遊俠兒寇仲兩人近前,神色猶如唯恐洩露天機,忐忑說道:“那龍女,最終被石佑賢和鎮上百姓,分之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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