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宮牆遇雪初晴,臘月裡蒼白的日頭照射在瓦礫上晶瑩閃耀,三兩宮人階下欻欻掃雪,殿外的抄手遊廊碧瓦落白,融雪淅淅瀝瀝從廊簷滴落,摔打在水窪裡濺起一圈圈波紋,廊下有一行宮人端著玉川茶盞至廳堂,上書房龍涎香菸霧繚繞,年關將近,朝堂休沐,顧丞相接過茶盞喝了一口,茶沫緊實綿密,茶湯喝過喉韻,咂嘴滿意,到底是宮廷御茶。

皇帝今日不上朝,穿著潤白金絲線紋的盤龍常服,頭髮簡單盤起,那根楠木髮簪是早年間傾年郡主親手做的,皇帝最喜愛之物。

“知道丞相愛吃茶吃綿密的,朕的茶司新晉了一位茶娘,做一手好茶,茶沫咬盞經久不散,雲角不松。”

“確實好茶,感念皇上還記得老臣喝茶的喜好。”

皇帝笑言,此時狀態確實輕鬆,像是平常小輩給長輩獻寶,若得一次誇獎那可要高興壞了。

“年末諸多繁忙,本不該請您進宮的,一是得了這好茶,想與丞相共飲,二是得知程將軍之女醒了,朕念在程老將軍的份上,理應要派人前去探望的。”皇帝抬眼示意了身邊的李公公,李公公欠身出去了。

“但近日西北涼城又在鬧饑荒,朕已經派巡查前去壓陣了,但還是怕年下民意不滿起亂,再加上這兵部尚書之位又一直懸而未定.....”

“皇上不必過憂,這次西北的饑荒還未氾濫,只是區域性有難民,目前當地已設庇護所避難,再加上有皇上的巡查御史親自去安撫,皇恩浩蕩,那更是讓民意安心,可以好好過年了,至於兵部尚書一職。”顧丞相的茶已經見底了,旁邊的宮娥趕緊續上,他瞧了一眼抿了抿嘴回味了一下茶香,不動聲色的捏了下疼痛的寒腿,近日這腿用了特製的膏藥好了許多,只是還是扛不住下雪,特別是融雪就越發疼痛。

“老臣倒是也想舉薦一個人。”

“喔?說來朕聽聽。”皇帝垂下眼簾,吹了吹盞裡的雲沫,確實太綿密,吹都不散。

“現任太僕寺少卿程靖川,登科進士,從三品位,是程家三房之子,皇上可還記得當年上京城也來過西蠻人,在皇城根下造次,燒了一條街巷的鋪子,引起的轟動不小,是程大人帶人去抓回來的,並參了當時的兵部尚書有勾結嫌疑,大理寺查辦坐實了罪證,您一怒之下才把兵部尚書革職查辦的。”

皇帝放下茶盞,點點頭,朝進屋的李公公說:“下次給朕做的雲角鬆散點的,玉花淺些的。”李公公磕頭稱是,欠身退出,吩咐宮娥重新端茶。

“丞相說的是程家的四郎啊,朕記得此人,當年科考第一次便中了進士,實乃人才,雖年輕但行事果斷冷厲,頭腦清楚,朕看過卷宗,憑一張圖紙便可猜到賊人的藏匿位置,好啊,朕的江山人才輩出啊,哈哈哈哈。”

“老臣恭喜皇上。”

“是朕要謝謝你,給朕送了一個這麼好的年禮,朕想著如若此人內閣能透過,便定下了,年後便能上任,兵部有他和長庭在,朕也就放心了。”皇帝嚐了一口新茶,茶湯眼見黃透,茶氣清新回甘,心情大好。

顧丞相也笑著應和著,上書房的暖爐燒得火旺,宮殿的屋簷融雪滴落聲逐漸大起來,掩蓋住房裡的聲音。

“大夫人,大夫人,老爺今兒從宮裡頭帶了個婦人回來。”盧媽媽火急火燎的進了東院正堂,謝楠月在給程箏如挑衣裳,那場大火,把她的陪嫁行李都燒的差不多了,得全部重新做。

“不得無理,你口無遮攔的說些什麼話,還有外人在呢。”謝楠月製衣鋪子老闆慌張的把剛放進箱子的衣服又拿出來,一件件疊好放進去,表示自已在很忙,沒耳朵聽這話。

“奴婢該死,說錯話了,老爺說是宮裡頭御賜的茶娘,要回稟大夫人好生安置。那婦人還帶了話,說是過完年傾年郡主要在顧府辦花朝節,爾時要勞煩大夫人和二夫人一起幫忙置辦,也沒有公公帶旨,只是口諭。”

這本是個好事,被盧媽媽這通前後顛倒胡說一通,聽的人要耐著性子聽完才能瞭解一二,謝楠月哭笑不得,又不好發作,便挑了幾件樣衣,叫裁縫回去做,囑咐過年之前就要,還叫盧媽媽多給了賞錢。

“今日二夫人可還好?”謝楠月安置完茶娘,便帶著盧媽媽去看程箏如,還帶了一些女兒家常用的一些物什,剛剛還特意更了衣,雖說她已經對程箏如很熟悉了,但對於程箏如來說到底還是她倆第一次見面,怕她認生不習慣,特意穿的素雅些,一件湖綠的長襖衫,外面套了一件乳白雲錦貂袖,褙子直領繡了牡丹芙蓉盡顯溫柔賢淑,一對金鳳鳥耳墜隨著走動流光浮動,瞧著氣色好又不失華貴,這種樣式的常服像是平常在內堂穿著見家裡人的,不覺得陌生,讓人覺得親切沒有距離感。可見是用了些心思的。

“今兒個是我伺候喝的藥,氣色不錯,二夫人本來就長的水靈,只是那臉上的傷還沒好全,瞧著讓人心疼,這會二哥兒和程大夫在晚香閣說著話呢,估摸著是為了二夫人之後的病情看怎麼治療吧。”盧媽媽又想起程箏如臉上的傷,一陣傷心。

突然前頭走著的謝楠月站住了腳步,盧媽媽一個沒注意便撞到了她的後背,往後退了幾步,問謝楠月怎麼了。

“程大夫在,你怎麼不早說,我穿這個見外男不成體統吧。”謝楠月扶了扶髮髻,今日梳了一個朝下左垂的螺髻,簪了一支三並頭的金制花筒釵,見外客確實簡單了些。

“那是二夫人的族親哥哥,也算不得是真的外男,再說也是治病的大夫,不打緊,眼看著又要落雪了,大夫人咱們趕緊去看二夫人吧”說著便準備推著她朝前走。

謝楠月還在斟酌著要不要回去換件衣服,就看見晚香閣屋裡的女使送著程大夫出門來,剛出了影壁,女使便折返回屋。

程靖川拿著燈籠走在石板路上,寒風襲骨,他攏了一下披風,想著剛剛顧赫暄的話,眼裡的情緒很複雜,這顧赫暄不簡單,他能想的開,應下讓小妹走,也同意這乞兒替了程家之女的身份,這兩件事對於他這個顧府二公子的出身來說能做下如此決斷實屬不易,雖說是為了顧程兩府的榮辱,但這些天他百般試探和故意讓他夜裡成宿照顧她,竟然也是盡心盡力毫無推脫,當初說是縱火燒新房為了接回小妹,之後也得知當時他早早安排了人救乞兒,還在院牆留了出口,也算是城府算計安排得當,這種進退相宜又能保持善心之人,也算能託付的了,他也就放心了。

他想起今天顧赫暄擋在身前,沒能讓他看一眼程箏如,心裡有些煩躁,看來明日還得過來瞧一瞧,那臉上的傷得早點冶,那麼好看的姑娘是他親手送到顧府去過好日子的,如今剛躲過殺身之禍已算是老天垂憐了,如果毀了容貌對女子來說可不是小事。

正想著,一絲冰涼落在執燈籠的手背上,年前的第二場雪了,院裡的紅梅夜裡暗香浮動,紅白相映賞心悅目,他心裡盤算著治療燒傷的方子,又想著之後怎麼配合顧赫暄瞞著她的身份,沒注意前方有來人,發現時已經在跟前站著了,他一抬頭見是謝楠月,才覺得失禮了,連忙退後一步,見了一禮。

謝楠月早早便看到了他的,本來想退回去更衣的,現下撞見了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見他今日清風淡雅,但眉頭緊鎖可見是在想著要緊的事情,盧媽媽今日沒掌燈籠,所以到了跟前藉著程靖川的燈籠才瞧見今日程大夫不像往日穿的襴衫長褂,穿了件水藍色的直裾長袍,冠發溫潤有禮,這才有點兒程家公子少爺的模樣。

謝楠月有些耳熱,還好是夜裡看不真切,也見著程靖川很知禮數一直低著頭,見了禮之後便側身讓了路。

其實兩人這些天處下來算是熟絡了,今日許是換了個地方見面,不知怎的,氣氛有些尷尬,謝楠月回了一禮便和盧媽媽往晚香閣走去。

“大夫人留步。”程靖川叫住謝楠月,她回頭看過去,梅花開的正好,雪落的正白,見程靖川迎著風雪走來,披風被吹得飄揚起來。

“大夫人,這燈籠你拿去掌著好看著路。”見謝楠月有些推辭,便把燈籠遞給了旁邊的盧媽媽,“我就快到了,小廝在外院等著了,下雪天請注意腳下。”說完便拱手見禮轉身走了出去。

盧媽媽手裡抱著物什,拿著燈籠不好走路,謝楠月便接了過去,手裡摩挲著剛剛程靖川掌過的地方,還殘留著暖暖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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