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珵試圖從他褶皺的臉上找尋到他所說的這兩種情緒。但剛捕捉到一點苗頭,馬上就又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急於推脫責任的憊懶和無賴。

“但是學校也有學校的規定,我們操場後面那個山坡啊,它並不屬於校內的地界。

而且我們那個操場它是響應政府號召對外開放的,你看這經常也會有些老人家過來散步啊或者年輕人來打打球。

那幾個社會上的人就是走這個,這個山上的後門進來的。

你看看,都是壞傢伙!知道我們學校管理嚴格,正門是完全進不來的。”

黃校長又推了推他的眼鏡,瞥一眼段青珵的表情。

“所以說吧,作為學校,按照規定來說我們是完全沒有責任的。”

沒等段青珵開口,他又激動地補充道:“但是啊!但是這個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學校肯定是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在你來之前,我們就第一時間找鬧事的幾個人談了話。

不過那裡頭只有三個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其他都是社會上的人,我們也拘不住,你可以報警處理啊。

至於我們的學生,其實也是被誆來充數的,班主任已經聯絡了他們的家長,這會兒正在辦公室等你呢!

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你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你看行吧?”

段青珵也沒法說不行,校長已經拉著他走了。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就這麼聊聊能有效果嗎?”

段青珵把手抽回來,理了理被扯皺的袖子,但還是跟著黃校長出了門。

“以前也有過?這太大膽了吧!那我是不知道的啊,你應該早點來嘛!”

“弟弟沒長嘴,我也是今天看到傷才知道的。”段青珵連頭都懶得抬。

“是吧!你這跟我說我才剛知道。”黃校長附和。

推開他們班老師辦公室的門。

三個學生六個家長在裡頭已經快吵翻天了。

“這位是夏瑨羽的哥哥,家長們你們商量商量賠償的事情吧!”

黃校長很客氣地給段青珵拉了個椅子,放在那幾個大嗓門家長面前。

“算了,人家弟弟都那個樣子了,他們家也可憐,都沒有爸爸媽媽,我們也不要他們賠償了。”

一個燙著大波浪的紅裙子女人擺擺手說。

饒是段青珵,一口氣都差點沒換上來。

誰賠償誰?

“抱歉,我打擾一下,各位這裡的故事,是不是跟我知道的版本不一樣啊?能勞煩哪位給我解釋解釋嗎?”

段青珵坐下,習慣性地輕叩了兩下桌子。

“你怎麼當哥哥的啊?什麼你都不知道?難怪你弟弟會惹上那群小混混。”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喊道。

段青珵看了他一眼。

男人頓了一下,感覺後脖頸一陣冰涼,那瞬間飄過來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眼神呢?他卻沒辦法回憶出來了。

再看過去時段青珵已經扶額作苦痛狀。

於是他又接著說道:“我們怎麼知道你弟弟惹的什麼事?反正我兒子是去拉架的,他還負傷了呢!”

“那我兒子也是啊,他是被硬拉過來的,當時他也一直在勸架!”

“這個我知道,我兒子跟我說了,事發當時他們三個學生都在勸架,我兒子還替你弟弟捱了一刀呢!不信你們看!”

一個看起來就是精明能幹的女白領揚起眉毛對段青珵道,說著把蹲在一邊裝無辜的小孩拉了一個過來。

小孩左邊胳膊上綁著一截紗布,哭喪個臉站在段青珵面前。

段青珵不是臉盲,這就是事發當時手裡拿著唯一一把小刀的人嘛。

“還挺疼的吧!”他關切地問。

對面小孩吸著鼻子點了點頭。

可不嘛,自殘多少還是需要點勇氣的。

段青珵十分得體地表達了自已的理解和同情,然後他真誠地問:“所以我們家小羽的醫藥費哪位方便結一下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誰打的你找誰去啊,總不能讓我們勸架的掏錢吧!”

“就是!哪有這樣的?”

“訛詐嗎這不!”

段青珵穩穩當當地坐在一片吵嚷叫罵和小孩的嗚咽哭喊聲中。

聽了得有將近兩分鐘吧,終於他拉了拉衛衣的領子站起身來。

“小羽現在還一個人在家等我,我是耗不起了,醫藥費我們可以一分都不要,打擾了各位。”

說完他禮貌性地抬了下手,然後從戰場一樣的辦公室離開,臨走前重重地替他們帶了一把辦公室的門。

“砰!”地一聲把裡面幾個辯論冠軍嚇了一跳。

他生氣了嗎?那倒也沒有,段青珵的氣都在山上那半個小時和山下的救護車上生完了。

這會兒是凹人設呢。彬彬有禮的哥哥和他最後那點到為止的氣急敗壞,在一群毫無理智的豺狼虎豹中他就像一隻乖巧隱忍,惹人憐愛的貓咪。

人心啊,你輸得越窩囊,才越會有人想幫你贏回來。

下一站他去了警察局。

拿著夏瑨羽的檢查證明想讓警方介入調查。

他掐著下班的點去給人家找麻煩,那些天天坐著喝茶的警官們哪裡有什麼好臉色呢?

“你得有證據啊小夥子,你愣說我們能信嗎?”

一個頭發稀疏的中年警官拿著他的茶缸子不耐煩地說。

“我有人證啊,有七八個施暴者,還有好幾個目擊者,他們不算嗎?”

“算哪!人呢?”茶缸子瞪著倆大眼睛望著他。

“當時太匆忙了,我怎麼留得住人啊?幫忙的人走了,打人的也跑了。”

“那還是沒證據啊!”

“我以為,警察是有取證的責任的。”段青珵瞟了一眼他臂上的徽章道。

“那你填表吧,到時候找著人了我們再聯絡你。”

“好。”段青珵低頭在櫃檯上填表,一邊慢吞吞地填著,一邊他抬頭問了一句:“如果人抓到了你們怎麼處理呢?”

“該賠錢賠錢,該道歉道歉,我們自然有我們的規定。”

那警官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填,耐心都快耗完了。

“就賠錢啊?”

“那怎麼著?我槍斃他?”警官的耐心徹底被他耗沒了,把個大茶缸撂在櫃檯上開始說教:“你們現在這些小孩就是嬌氣,什麼事都要往大了扯,那你看看哪個學校學生不打架的?還以為真有那麼多校園霸凌?電視劇看多了都是。”

段青珵沒說什麼,低頭又繼續填他的表,只是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霸凌你都不信,那不知道我們這個職業你了不瞭解?

真是日子過得太舒服了,難怪棠月軒那個案子這麼久了還糊里糊塗地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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