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暗,地府各個地方已經開始熱鬧起來。
珍之收拾好自已以後,美美地看著水鏡中的自已,才真真正正地覺得昨天的心痛緩過勁來了。
珍之心裡嘀咕著:看來不管是人還是鬼,都需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已,不然日子真沒什麼盼頭。
再說了,存那麼多錢幹什麼!丟了心疼。
而且她說不定哪天就再轉世為人,若她下世投胎成了個男的,那她從此以後基本上也就告別胭脂水粉、衣服首飾了,最關鍵的是她若真投胎轉世去了,這陰票她也帶不走,就算能帶走,這票子在人間也用不了吧,所以該花的錢一分不少還是得花。
化了個美美的妝,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她的心情比撿了五十兩銀子還愉悅。
女為悅已者容,這個“已”不單單指心儀的人,還有女孩自已。
化完妝出了殿門,珍之伸了個懶腰,看到遠處絢爛的晚霞不禁想作詩一首:西出玄纁染雲間,東沒扶桑烏未還。
作完詩珍之連連發出感嘆:曠世才女啊!
珍之來地府的這段日子,對往生殿的差事是越做越駕車就熟,但在地府過中元節,她完全沒有經驗,所以她在等中元節來臨的時候便已經在殿中查閱了好久的書,甚至還做出了一個關於中元節一日遊的攻略。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珍之準備先去找覓爾商討一下攻略的具體實施細節。
她原想著覓爾雖不能離開忘川河,沒什麼經驗,但總歸比她要稍微好一點,至少她每次都能看到忘川河畔上過節的盛景啊。
然而並沒有,覓爾從沒關注過這些,她只在忘川河待過,對忘川河一米開外的其他專案一無所知,因為人太多了遮住了她的視野,而又因為被困在忘川河內,她對人間的世界更是一無所知。
珍之不解問道:“你沒聽其他鬼提起過嗎?”
覓爾:“除了你,沒人和我說話。”
“忘川河裡這麼多鬼,沒有一個是你的朋友嗎?”
覓爾道:“他們心中都有執念,沒有多餘的精力去交朋友。”
珍之問:“那你呢?”
覓爾回答:“我也是。”
珍之問:“我們不算朋友嗎?”
“還不算。”
“怎麼才算朋友?”
覓爾:“我不知道,至少現在不算。”
珍之哦了一聲,拿著攻略手冊辭別覓爾上路了。
好不容易有個去人間溜達的機會,她不想再耽擱時間了。
她現在是鬼,可不是人!在人間雖不能說可以為所欲為,但最起碼也應是眾人聞風喪膽的地位。
說不定她今日去人間,還能和一位落魄書生髮展一段蕩氣迴腸、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呢。
去人間的時辰她早就選好了——地府的午時三刻,也正是人間的中元節。
為什麼非要選在這個時辰,珍之著實費了一番思量。
生前她就曾聽說過關於中元節的習俗,中元節這天人們不止給自已逝去的親人燒紙送錢,還會給孤魂野鬼準備些錢財吃食,以求平安。
這次做攻略時,珍之也確實在往生殿的書籍中找到了關於此傳說的記載。
確認無誤後她摩拳擦掌了好幾天,準備趁著此次去人間遊玩的機會好好大幹一場,把往後一年的生活費給掙回來。
眼下時間尚早,按照珍之準備的攻略,她先去逛會兒鬼市,然後再去忘川河畔賞會兒魂燈。
可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她還沒到鬼市,便堵在了半路上。
珍之看著前方鬼山鬼海、鬼潮湧動,臨時改變了策略,又回了忘川河。
忘川河畔的鬼相較於鬼市少一些,但還是有不少小鬼在放魂燈。
珍之衝覓爾招了招手,但她注意力不在河畔上,所以並未回應珍之。
珍之此時心情很好,沒人回應她也不覺得尷尬,而是在河畔上佔了個極佳的位置坐了下來。
忘川河裡星星點點的魂燈隨風搖曳發出陣陣悅耳的叮噹聲,珍之望著河裡的魂燈忍不住讚歎它的做工精巧、樣式別緻。
只見那魂燈由燭臺和蠟燭兩個部分構成,燭臺是魂燈的底座,乃是彼岸花樣式,花蕊上掛了一顆小小的鈴鐺。而燭臺上放著一根點燃的蠟燭,燭光呈青藍色,映在水中愈發顯得忘川河清冷。
魂燈從珍之前方飄過,她方才看清燃燒的燭火竟呈現出人魂魄的模樣。
珍之心中微恙,她只知人間放河燈是為逝者祈福引路,卻不知地府放魂燈有什麼特殊含義。
珍之找了旁邊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問,那老婆婆倒是很健談,跟她說了很多。
她告訴珍之,中元節這天若在忘川河內點燃一株魂燈,那魂燈便能化成一縷幽魂飛入點燈鬼心中所念之人的夢中。
珍之聽得恍然大悟,轉身朝覓爾的方向望了望。
越來越多的魂燈聚集在忘川河內,珍之頭一次覺得忘川河充滿了世俗氣,連那清冷的燭火都似充滿了煙火氣,上萬盞魂燈連成了一條青龍,盤旋在水面。
一縷幽魂飄過,數盞燭光隨之搖曳,又似陽光下的浪花波光粼粼。
珍之心癢難耐也想湊個熱鬧放個魂燈玩玩,可她身無分文只能在旁邊看著,於是去人間的念頭又重了幾分。
忘川河畔的鬼怪越聚越多,珍之害怕等下自已又被堵在這裡,想到自已反正已經看過魂燈便決定去別處瞧瞧。
這時候的地府哪兒哪兒都是堵的,推搡間珍之感覺有誰一直在拉她的裙襬。
珍之拽著衣服只往前闖,暗暗慶幸裙子裡面還有一件鎖靈衣。
終於闖出了鬼潮,她察覺到裙子的拉扯感還在,低頭去看只見裙襬上盪漾著一個動作類似於長臂猿猴的精怪。
“嘰嘰怪?”
嘰嘰怪聽珍之喊它,開心的點點頭。
珍之把它從裙子上拿下來,放在手中。
它脖子處還戴著她送的狗鏈,還有那被打成蝴蝶結的脖子,她看得陣陣發虛,伸手想幫它解開,可這小精怪連連搖頭,樣子即滑稽又好笑。
珍之猜它應該挺喜歡這個造型,也就作罷。
珍之剛想問它怎麼會在此處,便見嘰嘰怪抬起肉臂指了指北方。
她竟差點忘了,它會讀心,珍之嘴角微微一顫。
珍之順著嘰嘰怪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遠處站著兩道身影。
一黑一白,相得益彰,有點鋼琴鍵的意思。
四周的喧鬧聲和擁擠的鬼群似與他們無關,他們站在那裡風姿卓越。
珍之走過去才發現,怪不得他們兩個在這片熱鬧的場合下顯得與眾不同、格格不入,原來是眾魂皆知他倆是地府的無常大人,所以主動避讓,不敢與之同行。
珍之主動走上前和他們打招呼,想著自已正好可以沾他們的光,省得還在這兒擠來擠去。
黑無常看到珍之,喉嚨裡的蒼蠅到底還是沒嚥下去,哼了一聲,伸手把嘰嘰怪奪了回去。
珍之雖不知他為何每次看到她都是這個態度,但早已習以為常,不過今天白無常在旁邊,於是大著膽子懟了句:“我又沒和你說話,你出什麼氣。”
黑無常本打算看在阿玉的面子上,不與她爭辯,可沒料到自已不去招惹她,她卻來招惹自已。
他匪夷所思的瞪了珍之一眼,開口道:“你休逞口舌之快,惹急了我,一口吃了你。”
珍之說:“我膽子小,您可別嚇我。”說完她滿臉調笑。
這一幕氣得黑無常面容煞白。
珍之見好就收,面向白無常開口道:“玉公子,你也來玩啊!”
“叫我阿玉就行。”
他還記得。
珍之笑了笑,還未來得及說話,黑無常先開口道:“不行!阿玉豈是你能叫的!”
珍之聽黑無常這麼一說,反骨上頭,立馬甜甜的喊了一聲:“阿玉~”
氣得本來就黑的黑無常臉更黑了!
白無常平淡的點點頭。
珍之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心道您老真是淡定,她自已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珍之跟在黑白無常身後,因為有黑白無常兩位大神在,這一路走得倒是格外順暢,當然享受這樣待遇的同時,她也享受到了萬眾矚目。
珍之眼神掃過四周,看到小鬼們皆誠惶誠恐的低頭示意,臉都笑出了褶子,她覺得這種感覺還不賴,於是後面的步伐完全走出了狐假虎威的氣勢。
白無常說他們要去人間,問珍之要去哪裡?珍之想反正她也要去人間,不若就先和他們一起同行,路上也好有個伴,等到午時三刻去撿錢時再與他們分道揚鑣。
嘰嘰怪聽珍之要和他們同行站在黑無常的肩膀上揮舞著手臂表示歡迎。
黑無常剜了它一眼道:“你這小東西和阿玉一樣忒沒良心!虧我好吃好喝供著你,你看看你這吃裡扒外的嘴臉。”
嘰嘰怪完全不吃他那一套,從他的肩膀上跳到珍之的肩膀上,順勢就滑進了珍之胸口的交領處,中間還似花樣跳水運動員來了個轉體動作。
珍之大駭!
她連忙抖動衣服,但可能是因為她買的這套衣服太過複雜又因為裡面穿著鎖靈衣,所以一時半會兒竟沒找到它的蹤跡。
珍之急得轉著圈大叫,這聲音,喊出了360度立體環繞的效果。
白無常嘴角噙著笑看著珍之著急的模樣,黑無常也在一旁看好戲。
珍之此時敢打賭,嘰嘰怪一定是受了黑無常的挑唆。
她心中有氣,卻沒時間和他計較,伸手就要去解自已腰間的絲帶,思量著等下自已跳的時候把它甩出來。
黑無常看她這般作態,連忙轉過身。
白無常眼疾手快化氣為掌阻了珍之的動作,提氣揪出了嘰嘰怪。
珍之看嘰嘰怪被揪了出來方才安心,抬頭看見白無常收起法力,心中感激,又觀他面紅耳赤,似是氣息不穩,想他為幫自已定是耗了不少法力,心中鬱結之氣已然消了大半。
這時黑無常也轉過了身,他俯下身子,拿起被白無常打暈的嘰嘰怪道:“阿玉,你何時這般下手不知輕重。”
珍之看他責怪白無常當然不依!幸災樂禍的反駁了句:“自作自受!怎麼能怪阿玉!活該罷了!”
黑無常聽了更加氣惱,大聲喊道:“我一早便知你沒良心,沒想到還如此不知羞恥。嘰嘰怪喜歡你才與你親近,你這般避之不及,傷它的心,甚至大庭廣眾之下竟要脫了衣服!”
珍之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心情大好的道:“我哪裡知道它是喜歡我才會如此,就算它是因為喜歡我才會想與我親近,那也要問我願不願意!難道這世間萬物說喜歡我,我都要有所回應嘛!”
“呸!你想得倒美。”
珍之:“那是!我不但想得美,我還長得美呢!不然嘰嘰怪怎麼會這般喜歡我呢!”
黑無常冷哼一聲道:“你真是想多了,嘰嘰怪不分雌雄、不辨男女。它眼睛只能看懂人心,看不出模樣。所以就算它喜歡你也絕對不是因為你的這副皮囊。”
“是嗎?我長得美大家都有目共睹,沒想到現在心靈美也被人家發現了!呵呵呵…真是慚愧呢~”
“你……不知羞恥!”黑無常咬牙切齒道。
珍之:“說到不知羞恥,我還有一句話要說,方才我解腰帶並不是要脫衣服,只不過是想把嘰嘰怪甩出來而已,再說了,我衣服裡面還有一件鎖靈衣,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只穿鎖靈衣的樣子,哪裡就是不知羞恥了?迂腐!”
黑無常被珍之懟的啞口無言,說了句歪理便拂袖而去。
珍之樂滋滋的跟在白無常身後,路上時不時的衝著黑無常搖頭晃腦、尋釁滋事。
黑無常氣的咬牙切齒,趁白無常不注意時故意露出獠牙給她看,嚇得她立馬收了玩鬧,一路上十分老實的跟在白無常屁股後面,亦步亦趨,不敢再造次!
黑無常看她這副模樣,心情大好,一路上碎碎叨叨說個不停,再沒半分面對珍之時寡言少語的模樣。
白無常偶爾回應,兩兄弟你來我往,聊得倒也愉快。
珍之癟癟嘴,感情白無常話也不少啊!原來不過是面對她時沒那麼多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