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福宮內氣氛凝重。

高晞月跪在皇帝腳邊,恭恭敬敬叩了個頭——

“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並不敢乞求皇上原諒,有些話,本打算至死不言,如今卻不得不說。”

“那便說吧。”皇上盯著貴妃的眼睛:“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朕不會因為你的言行而牽連你的母族。”

“為探測您心意,皇后將蓮心嫁與王欽加以籠絡,阿箬也是得了皇后的照拂,才敢出賣嫻妃,端慧太子薨後,皇后一直認為是嫻妃詛咒,便滿心怨恨。臣妾為順皇后心意,命雙喜將毒蛇放入冷宮謀害嫻妃,重陽佳節,皇后又指示臣妾燒死嫻妃。”

“在冷宮時,用日常飯菜使嫻妃得風溼之類小惡,固然有嘉妃說起藥理,但事情是皇后讓臣妾做的。”

聽到晞月的話,皇上只覺得震驚。

富察皇后……他的髮妻,難道這位端莊大氣的皇后,背地裡竟是如此心思惡毒之人嗎?

後宮之主,波詭雲譎,爾虞我詐。為了爭寵爭高低,還有什麼是她們做不出來的?又有什麼樣的面容是她們裝不出來的。

弘曆忽然覺得疲憊。

身為帝王,不能有私情私愛,更不能奢求半點情分真心,可當血淋淋的真相被戳破、擺在自已眼前時,他還是覺得心寒,覺得厭煩疲倦。

“就這些了?”弘曆反問。

高晞月勉強支撐起身體,顫抖著從衣袖中拿出一物,畢恭畢敬捧到皇帝面前。

他認得這件東西。

這時晞月和青櫻入潛邸時,為表姐妹情深,琅嬅送她們的金絲花鐲。

難道這手鐲有問題?

高晞月道:“皇上可還記得這個翡翠珠鐲?”

皇上接過手鐲端詳,眼前不由得浮現出晞月剛入王府時的模樣,神色也柔和幾分:“這是你和嫻妃剛入府時,皇后親手贈的,怎麼會斷了?”

高晞月恨恨地盯著那個讓她痛不欲生的手鐲,咬牙切齒道:“這麼好的東西,皇后自已不戴,卻賞賜給了臣妾和嫻妃,臣妾真是感恩戴德。”

“可沒想到……”晞月哽咽著,一行清淚自眼中奪眶而出:“可沒想到……她在這手鐲裡面藏了這麼好的零陵香,長久佩戴零陵香,便難以成孕,臣妾和嫻妃一戴就是十數年,連自已為什麼沒有孩子都不知道。”

此話一出口,弘曆不由自主捏緊了拳頭。

宮中向來以皇嗣為重,琅嬅竟那麼早就將毒計用在晞月和青櫻身上了嗎?

可零陵香這樣陰毒的計謀……那時的琅嬅,並不像如今的琅嬅那般,在後宮沉浸多年。他記得第一次見到琅嬅的樣子,她向來是端莊持重的大家閨秀,也不過早一日入府,怎能醞釀出這樣一條讓人無法察覺的毒計呢?

弘曆問出自已的疑問:“皇后出身顯赫,她怎麼會懂得這種下作手段?她也不懂得藥理啊。”

高晞月神色悲慼,幾乎字字泣血:“皇上,一個人若是想作惡,沒有什麼是懂不得學不會的,難道在冷宮中對嫻妃的手段,不是皇后做的嗎?”

“貴妃!注意你的措辭!”弘曆的聲音染上一絲怒意:“皇后身為中宮,持身公正,你可知汙衊皇后是何等罪名?”

他原本以為,晞月會被自已的嚴厲嚇退,卻沒想到她竟似解脫一般,整個身體放鬆下來,跪坐在地上,自嘲般笑笑——

“臣妾知道,在您心中,皇后是您的結髮妻子,更是一位最合適不過的皇后。您是不是害怕,害怕她就是讓您真正失望的人?”

高晞月一針見血,弘曆也沒有否認,只是他看著面前的晞月,看著她如干枯花朵般衰敗的容貌,長嘆一聲:“皇后是否讓朕失望還未可知,倒是你,是真讓朕失望了。”

弘曆想起自已第一次見到晞月時,她朝自已笑的樣子,他還曾稱讚:“晞月格格,人如其名,東方未晞,月明風霜。”

眼前人還是曾經的面容,可心卻不似從前那般單純了。

“臣妾自然罪不可恕。可臣妾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這其中難道就沒有您的半分緣由嗎?”晞月生平第一次質問皇帝,她直視著弘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有一句話,臣妾今天一定得問清楚,否則到了地底下也不能瞑目。”

“你問。”

“臣妾受齊太醫多年照拂,可為何越治越病?氣虛血瘀加重,以至元氣大傷,即使沒有那零陵香,也難有身孕。”

弘曆一怔。

她懷疑的竟是自已嗎?

弘曆胸中升騰起一絲怒意。

他貴為天子,九五之尊,竟被自已的枕邊人算計懷疑,當真可笑至極。

可貴妃已經沒幾日好活,他也懶得同她計較,耐著性子回答:“朕知你生來便有氣虛血瘀之症,才讓齊汝為你悉心調養,連你的子嗣也不強求,卻沒想到,你今日這麼問朕。”

“是皇上不強求,還是根本不想要和皇臣妾的孩子?”高晞月反問:“當年在潛邸選福晉,三個人裡,您唯獨沒選臣妾,若不是先帝和太后,您也不會選臣妾當格格的。後來您寵了臣妾很多年,又讓齊汝來為臣妾調理身子,臣妾以為您是真心喜歡臣妾的,可臣妾錯了。”

弘曆已經耐不住性子,便不欲同她多講。只敷衍道:“方才你也說了,朕寵了你許多年,朕既然寵你,又為何對你下手呢?”

高晞月絲毫不順著弘曆給的臺階下,此時的她人之將死,已是不管不顧:“皇上所言可真啊?”

她冷笑,極力挑戰著帝王的權威,算計著帝王的性命。

她這一輩子都沉浸在眼前這位皇上為自已編織的幻境裡,沉溺其中無法自拔,失了本心,自然也不得好死。

“真?什麼是真?晞月,你還記得自已曾經的模樣嗎?朕還記得,初見你時,你是何等的嬌柔,但如今,你如何會變成連皇嗣都敢謀害的毒婦了?”

高晞月的質問換來了皇帝更多的反問,曾經如膠似漆的兩人之間,只剩失望二字。弘曆也不想聽高晞月的任何申辯和回答,生怕聽到更多怨懟譏諷,只搖頭道:“罷了,你累了,也該歇息了,一旦哪天你走了,朕會賜你個諡號,給你一個好的結果,也不枉你服侍朕這麼多年。”

聽到諡號兩個字,高晞月的表情凝重起來,然後就是笑,笑弘曆,也笑自已。

“皇上連臣妾的諡號都想好了?”高晞月忍不住想,若是此時自已便斷了氣,怕是馬上就會被等候多時的奴才裝進棺裡,眼前的冷漠帝王和他的陰毒皇后也會掉幾滴鱷魚的眼淚,偶爾傷懷,怕是還會寫幾句不入流的詞句哀悼。

荒唐至極。

晞月只覺得,自已這輩子都錯付在了眼前這個冷心冷情的皇帝身上,這陰冷吃人的皇宮,她再也不要來了。

“那邊讓臣妾再說一句吧。”她淡笑著,想起從前,自已還未出閣時,對未來的期許——

“臣妾這輩子如痴夢一場,後悔也來不及了,只盼下輩子,嫁得尋常人家,相夫教子,也做一回賢德良善之人。”

她不想騙弘曆,更不願騙自已。

皇帝只感慨,臨了了,貴妃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了。

罷了。

再寬恕她最後一次吧。

“這是你最後的期許,朕不會不答應。朕便賜你賢字,作為諡號,也作為你下輩子的期許吧。”說罷,弘曆再無留戀,轉身離去,高晞月的目光卻一直盯著他剛剛做過的地方。

那個她費盡心思準備的墊子,在逝去的星璇房內放了許久,早已沾染了疥蟲。

她對凳一拜,笑的哀慼——

皇上,雖然您不承認用齊汝算計了臣妾,可除了您還有誰呢?

那就讓臣妾也算計您一回吧。

若是您,老天會收了您去;如若不是,您就病痛一場,受點苦楚,當臣妾對不住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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