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窈將手中的糖糕吃完,麥穗插入鳥籠側邊的小桶,“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所懷念的並不僅僅是某種情意。

張今徽當她是楊月珠,並不理解她禮部尚書之女為何有這般複雜的情緒,未再多探聽。

餘窈到她身邊的另一側坐下,喝了幾口茶水。問了些她過往的舊事,靜靜聽她道來。

窗臺吹入院中樹下的清風,枝葉間隙中麻雀的鳴叫呼應著籠中百靈鳥的樂歌。

餘窈在靜姝殿待到傍晚才回去。

疏雨稟報她,祝縈被罰跪了。她聞之一笑,不甚在意,坐在銅鏡前給臉頰抹了些藥。

梳妝檯上還有幾顆零散的油紙包裹著的糖塊。

她拿了起來,“疏雨。”

疏雨應聲走近,餘窈轉過身,將糖都放入她手中,“吃糖。與春棠、元喜去分了吧。”

……

立夏過後的金陵,連下了幾日的雨。

城中街道上大大小小的水窪,行人撐傘來去,細細的雨珠打落秦淮河上,漣漪密密的圈圈盪開。畫舫之上,歌樂聲尤不絕。

一匹快馬穿梭人群,披著蓑衣,引起些混亂,停在了趙清獻府邸的門前,翻身躍下,與門中守衛道:“我要見督主。”

人被放入府中,馬叫小廝牽住。

府中書房,男子站在趙清獻身前跪地,“大人,安王朱成安逃脫了。”

趙清獻青絲半挽素衫寬鬆,頸間隱約有處傷痕,坐在屋中一側的搖椅上,手中拿著密報,“可是與燕王有關?”

“尚不知,他麾下副將在我們審問之前便自盡了。”

“朱成安膽子一向不大,敢有此番謀逆的動作,多半是有人在背後攛掇。在來京的路上多布人手。”

“是。”

人離去,趙清獻又喚了一人進屋,吩咐道:“京城戒嚴。”

“是。”

春歸殿,餘窈坐在窗前的榻上,手臂倚著窗臺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神色疲懶。

聽聞今日趙清獻不在宮中。

但昨晚……

她去時,他恰好看完當日摺子。大概是餘下不少閒心。

她以為那桌案上的玉如意只是個擺件。

但卻一直到半夜,才得以離開。直到此時,還感到不舒服。

她記得她忍不住咬了他,在他白皙的頸間留了血痕。那處明顯,許是避免為人知曉,今日在府中沐休。

春棠進屋來,“麗嬪,陛下召見您。”

餘窈回過神,向她望去微微蹙眉。自早晨起身她便懶散在榻上望著外頭雨景,溼氣氤氳,陰雨濛濛,而兩股戰戰,如何想去。

嘆了口氣,爬起身下榻。

行走在亭臺水榭間的重重回廊裡,餘窈身後跟著疏雨,廊外的雨淅淅瀝瀝依舊不停。

走近紫微殿的屋裡,餘窈看到穿著入宮覲見官服的陌生中年男人,站在屋裡。

對方一見她,怔愣,立刻行禮,“麗嬪。你,在宮中一切可否安好?”

餘窈倏地意識到此人是禮部尚書,楊常雲。

“爹爹,您怎麼來了。”她看向坐在太師椅上的朱修謹,上前向他行禮,“陛下聖安。陛下這是給妾一個驚喜嗎?”

“朕說召你父親進宮來看你,一直都擱置著。今日忽又記起,便將他叫了來。你們父女敘敘舊吧。”朱修謹微帶笑意,端起手邊茶案上的瓷盞,飲了一口茶。

餘窈點頭,望向楊常雲。

她是頂替他的女兒,楊常雲看起來清正端方,與她父親倒真有幾分像。

“爹爹家中一切可安好,母親與妹妹身體都安康嗎?”

與餘窈的坦蕩不同,楊常雲目光些許躲閃,不欲與她直視。許是讓一個好好的姑娘替自已女兒進宮,心中也覺愧疚。

“一切都無恙,他們都好。你呢?”

“陛下待我很好,爹爹放心。”

楊常雲聽這話確實鬆了口氣,“若是,有什麼用得著家裡的地方,可往家中捎信。莫委屈了自已。”

“好。”餘窈應聲。

屋外,昏沉的天空乍亮,閃過一道電光,姍姍而來嗡嗡一道悶雷,雨若傾盆。餘窈往外看去,電光明亮了一瞬她的臉。

楊常雲看著她,記起趙清獻告訴他,那姑娘極美,陛下一眼就留下封了麗嬪。

“珠兒是不是瘦了?”他驀地問。

餘窈一怔,望著他,笑淺,“這幾日胃口不好。應當沒有吧。爹爹或許只是想我了,才覺得我瘦了。”

“麗嬪。”朱修謹忽然出聲,餘窈轉頭看去,走向他,坐入他懷中,“陛下。”

楊常雲往餘窈看去。她與他的女兒月珠不同。

又看一眼屋外連視線都遮擋的看不清的雨幕,回身與朱修謹行禮,“陛下,臣見小女一切無恙便放心了。望陛下能多關照小女。”

餘窈靠在朱修謹身上,看著他。

“大雨如注,天越發黑沉,一會兒恐看不清,臣想得回去了。”

“楊愛卿放心,朕會善待令愛。確實天氣不佳,不宜多留,你回去吧。”

“是。”楊常雲應聲,行告退禮,抬頭又看餘窈,“若有難處,可往家中捎信。”

餘窈點頭,“女兒記得的。”

楊常雲便退出屋,門外小太監將傘遞給他,他撐開傘,身影沒入雨幕之中,被遮擋得看不清。

朱修謹捏住餘窈的臉頰,讓她看向自已,“楊尚書對你竟還有幾分上心。”

“妾的爹爹,當然掛心妾了。陛下今日未召見賢嬪嗎?”

“朕召見你,就別在朕面前提別人。”朱修謹聲音不悅了幾分。

餘窈似是茫然,點了點頭,“陛下生氣了麼?陛下今日讓妾見了家人,妾很欣喜。”她拿開朱修謹的手,吻了一下他的臉頰,“陛下莫為此生妾的氣。”

朱修謹看了一眼屋外,陰沉而潮溼,大雨的聲音掩蓋了天地間旁的聲響,屋中幾盞燭火都已不夠明亮,昏昏顫顫。他將膝上的餘窈抱起,往裡屋去。

餘窈就那樣被他放在床上,立刻摟住他的脖頸,“陛下。妾今日身體有不適。”

“如何不適?太醫看過了麼?”朱修謹望著她水色的桃花眼。

“看過了。”餘窈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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