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酒店的路上,許況接到了周墨的電話。

短短兩天之內,周墨已經飛了一趟京市,又帶著朋友來了濱州。

記著上次沒有送出去的新婚禮物,特意給許況打電話,說他組了一個局,邀請他和李書妤參加。

圈子裡的人大多熟識,很多都是從小玩兒到大的,在工作之後也會因為商業往來常聚,許況偶爾會參加。

聽到周墨的邀約,沒立即應答。

摘掉耳機詢問李書妤:“周墨組的局,你去不去?”

李書妤低頭刷手機,“不太想去。”

許況發現李書妤一個問題,她好像不太想見人,也不想去人多的場所。

他能猜到她心裡的逃避和思慮,看起來什麼都無所謂的李書妤,沒她自已想的那麼無畏。

當初因為李修鳴的事情,她被強硬的從一個環境剝離,現在再接觸曾經認識的那些人,難免會應激逃避。

面對她的拒絕,許況沒說什麼,車卻一路開往周墨髮來的地址。

一路都在昏昏欲睡精神不濟的李書妤一睜眼,發現車已經停下,而停車場的格局十分眼熟。

李書妤坐直身體,沒多思考就認出了這是哪裡。

“望夏”酒吧的停車場。

這裡她幾年前來過無數次,也是許況他們經常聚的地方。

“我說了不想來。”李書妤對許況先斬後奏的態度感到困惑。

許況側身,替她解安全帶。

“參加活動是必要的,你得配合。”

李書妤冷聲道:“我們合同裡有這種規定嗎?”

不知道這句話裡的哪個字眼惹得面前的人不高興了,許況抬眸,看著她的眼睛,語氣不鹹不淡:“有。”

李書妤突然有些生氣,一把撥開了他解安全帶的手,“還有什麼必須要完成的義務,你一次性告訴我。”

她不想見到昔日的朋友,也不想被他們或真心或客套的詢問,最近幾年過得怎麼樣。

這種話題一旦開始,最後總是會扯到已經去世的李修鳴身上。

父親已經死了,揹著那樣萬眾唾罵的罪名,似乎印證了很多人的那句“死有餘辜”。

可她還活著,逃不開、躲不過。

她不能和他們一樣,審判已經去世的父親。她只能作為一個這場罪惡裡的衍生品,去供人討論、評判。

李書妤不想這樣。

可許況不給她“逃跑”的機會,他就是要強硬的讓她應對不想面對的場面。

因為他,偶爾會想起之前那個嬌縱任性、卻又鮮活生動的李書妤,那樣的李書妤,不應該消失。

車裡逐漸沉默。

李書妤自已解開了安全帶,開啟車門下去時情緒平復,“他們在幾樓?”

許況知道她妥協了,雖然不知道她突然妥協的緣由,“四樓。”

兩人乘著電梯上樓,李書妤靠在裡面,手裡拿著剛才脫下來的外套。

不經意間,被許況握住了手。

她頓了一下,沒掙開。

電梯到了四樓,兩人靠近的身影很像是熱戀中的情侶。

推開門進去,李書妤最先看到一手摟著女生,一手拿了酒在喝的許延。

許延也看到了他們,笑裡帶了幾分痞氣,“大嫂好。”

他這一句,把剛進門的李書妤喊懵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回應什麼。

正拿酒水的周墨反應最快,拍了一下許延的肩膀,“就看見大嫂,沒看見大哥啊。”

許延帶著幾分醉意,“肯定看到了啊,我大哥怎麼還一張冰塊臉。”

他扭頭對賀蘊楊說:“你看看,這張冰塊臉居然都結婚了,你為什麼還單身?”

賀蘊楊的父親是一傢俬立醫院的院長,也是許文濱的故交。母親和陳心嵐是幾十年的密友。小時候總來許家,和許況、許延他們一起長大。

也對李書妤很熟悉。

面對許延的調侃,賀蘊楊笑笑,等許況李書妤落了座,“你大哥雖然是公認的冰塊臉,可長得帥啊。”

他看一眼從入場就有些沉默的李書妤,說:“偏偏他老婆又是一個顏控。”

幾雙目光嗖嗖投到李書妤身上,她沒理會他們的目光,全當沒有聽到。

偏偏許延還要點她,“書妤是顏控嗎,我怎麼不知道?”

賀蘊楊說:“她不是一直都是嗎。”

他說起小時候,李書妤剛來許家的時候,不和他們玩兒,就跟在許況的後邊,就是看中許況好看。

這個觀點李書妤就不怎麼贊同了,她瞥一眼賀蘊楊:“不和你玩兒,不是因為你把我的玩具丟水裡嗎?”

又點許延,“你總是搶我蛋糕吃。”

兩人聽到她的指控,齊齊否認,“哪有!”

周墨說:“我可以作證,真有。許況也可以作證,是不是?”

許況點頭,“嗯”了句。

氣氛很放鬆,李書妤突然發現,場面好像沒有她想的那麼恐怖。

這些熟悉的人,也都和過去差不多,只是每個人的樣貌都成熟了一些,從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了年輕有為的精英。

當然,精英不包括許延。

許延好像還是過去那副不靠譜的二世祖模樣,只不過從學生時代的偷偷戀愛,變成了正大光明的摟著女生。

審美也沒變,選擇女伴的標準,永遠是胸大腰細腿長。

除了許延、賀蘊楊、周墨這些熟人,李書妤發現還有一個陌生面孔。

察覺到她的目光,氣質風流的男人主動打招呼,“李小姐,幸會。”

男人說話時港普味道很濃。

李書妤想了一會兒,沒想起來他是誰。

許延主動介紹:“這我朋友,席城。”

李書妤點頭示意,說:“你好。”

席城笑了笑,目光在李書妤和許況身上匆匆一掃,“許生,久仰大名。”

許況靠在座椅裡,目光也落在男人臉上,神情淡然:“久仰。”

席城倒了一杯酒,遞給許況:“感謝許生有成人之美。”

許況沒說什麼,卻接過了酒。

琥珀色的液體晃動,舉杯飲盡。

周墨笑了幾聲,“席少看著心情不錯啊,抱得美人歸就是不一樣。怎麼沒帶商晗出來玩兒。”

“小晗最近去看秀了。”

許延喝著酒,含糊不清道:“呦,叫這麼親熱,真愛上那大小姐,收心了?”

席城笑笑,沒說話。

李書妤聽著他們的對話,覺得“商晗”這個名字格外熟悉。

她有些出神,沒發覺許況的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她身上。

自從畢業之後,許況很少參加這樣的聚會,一方面是忙,沒什麼時間。另一方面是這個小圈子也算不上多幹淨,玩兒的花樣百出,說到底許況本身有能力,性格里又帶了一些清高,也就不怎麼參與了。

這次好不容易請他出來,幾個人藉著祝賀新婚,頻繁的開始給許況和李書妤添酒。

許況因為談生意和應酬的緣故,在酒桌上很狡猾聰明,隨便一個理由就將酒杯擋了回去。

李書妤被他們忽悠著喝了不少。

聚會過半,她有些頭暈,靠在座椅裡,身上蓋著許況的西裝外套。

周墨還打算倒酒,被許況擋了回去,“她不能再喝了。”

周墨說:“沒事兒,她酒量可以的。”

轉頭問李書妤:“可以的,對吧?”

李書妤半張臉藏在黑色外套裡,意識不清的點頭,“嗯嗯。”

許況伸手按住了她不斷點動的腦袋,將酒杯推了回去,“不可以。”

李書妤跟著他,柔聲道:“不可以。”

第一次見李書妤這麼聽話,周墨忽的笑出聲來,對許況說:“喝點沒事的,不是有你在嗎。”

許況聲音冷淡,“你知道她喝多了會做什麼?”

他伸手扯了一下被李書妤弄亂的外套。

周墨:“酒後家暴你啊。”

許況嗤笑一聲,“酒後亂性,劫色。”

周墨:“······”

一時分不清許況是冷幽默還是秀恩愛。

周墨覺得,也是奇了。

前段時間周樾寧的事,周墨聽從許況的吩咐,全程參與。

許況能夠布那麼大的局,那就說明他對結婚和李書妤在一起這件事,蓄謀已久。

可這“蓄謀已久”,絕不可能是因為多喜歡李書妤。

許況就不是一個戀愛腦。

他有什麼目的,周墨也不得而知。

可要說許況全然不喜歡李書妤,又很牽強。周墨目睹過他們的相處方式,像是真的是一對新婚夫妻,走個路都要牽手,在一起就黏黏糊糊。

他問李書妤:“真不喝了?”

李書妤搖頭。

周墨起了心思,靠近李書妤的位置,低聲詢問:“小書,你喜不喜歡許況?”

他想趁著她醉酒套點兒真心話出來。

許況原本和席城談事情,聽到周墨這麼問,回頭看他。

周墨舉手投降狀,暗示自已錯了。

“喜不喜歡誰?”李書妤問。

許況低頭,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

周墨見他沒有阻止的意向,低聲提醒:“許況。你喜不喜歡許況?”

另一側坐著的幾人仍然在高談闊論的喝酒,這邊的三人卻因為周墨的這個問題,突然沉默下來。

許況握著酒杯,斜靠在座椅裡,目光卻沒從李書妤的臉上移開。

周墨惡作劇般的詢問,他也沒有阻止和打斷。

甚至有些好奇,她會說出什麼樣的答案。

李書妤抬眸,光線昏暗、光影陸離的房間裡,許況看過來的視線很沉、很鮮明。

可他周身又帶著清貴矜冷,疏離到不可接近。他出色、優秀,天之驕子,誘惑著人不斷靠近。

可他涼薄、淡情,又讓人清醒鮮明的知道,不可能擁有他。

她收回視線,扯住了身上蓋著的衣服,衣服間都是木質冷杉味道。

往上扯衣服,蓋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因為醉意帶著水霧的眼睛。

“不喜歡。”她低聲說。

誰會想不開,去喜歡這樣一個冷酷的人。

她不喜歡,對魏濛深情,卻對她涼薄的許況。

微微轉過身,背對許況沉靜的眸色,她低聲嘟囔:“······討厭死他了。”

“······”

聲音不大,可週墨聽的一清二楚。

原本就是一場玩鬧的問話,卻沒想到問出“不喜歡”、“討厭死他了”這麼兩句。

周墨下意識去看許況,尷尬乾笑了兩聲。

“我······這······”想轉移話題都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許況沒理會尷尬的周墨,回想李書妤的回答。

低笑一聲,有些無所謂。

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種感覺他來不及抓住,便快速消失。

短暫的插曲過後,李書妤靠在沙發裡閉著眼睛休息。

思緒有些亂,迷迷糊糊之間,突然想起了“商晗”這個名字。

京市商家唯一的千金,許況準備結婚的物件。

她忽然明白席城的身份了,應該就是商晗的男友,給許況戴了“綠帽子”的勇士。

在大腦被酒精擾的昏沉不堪時,李書妤想,許況真夠大度的,居然還能和給自已戴了綠帽子的人一起聚會喝酒。

她沒發現,這裡面有很多蹊蹺。

腦袋有些發痛,李書妤起身坐了起來。

察覺到她的動作,正在喝酒的許況回頭,“怎麼了?”

李書妤按著發脹太陽穴,“我去隔間睡一會兒。”

許況起身,帶著她去了隔間。

“這邊很快結束,我們就回去。”

李書妤應答:“好。”

覺得醉酒的人有點兒乖,準備離開的許況又半蹲在沙發邊,伸手理了理她睡亂的頭髮。

目光在她的臉上停頓,瑩白的臉有時顯得很無害。

可能是酒精麻醉了神經,她的眼神不似以往高高在上和冷漠,反而帶著潮溼和柔軟。

“許況。”

“嗯。”

“許況許況。”她又重複喊他的名字。

他冷峻的臉上帶了一些笑意,“你是復讀機嗎?”

側躺在沙發裡的人搖頭,溼潤的眸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哥哥。”

她很久都沒有這樣叫他了,聽著這樣的稱呼,許況沒應聲。

半晌等不來答覆,她拽住了他的袖子,試探性開口:“老公?”

心中微動,手指曲起,微涼的手背碰了碰她的臉,低聲詢問:“真的很討厭我?”

語調很輕,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知道得不到她的回答,他繼續道:“······這樣也好。”

總不至於以後恨他。

他起身,眼底又恢復了往常的疏冷,轉身出了隔間,沒聽到她含糊不清的低喃:“不討厭許況……”

或許還有點兒喜歡,可她不想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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