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握著無極劍,心如死灰。
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過於親手殺了摯愛!
明明捨不得,明明不願,卻又不得不殺。
無極回想起十二萬年前,在無極崖抱著軟軟糯糯的無象,嬰孩時期的無象,就已經很漂亮了!
粉粉肉肉的臉蛋,俊秀的眉骨,像星星一樣微微眨著的瑞鳳眼,傲人的鼻樑,好看的嘴唇。
無極清清楚楚的記得十二萬年前無象的模樣。
無極情不自禁的做著抱嬰孩的姿勢,此刻那顆黑珠正在自已懷中。
她輕輕的搖晃,彷彿那顆黑珠就是嬰孩時期的無象。
無極晃呀晃,忽而她的雙腳像被什麼抹去了一般,一寸寸,一點點消失。
這股恐怖的力量還在向上蔓延,無極的腿也在慢慢消失。
無極依舊在晃動著懷裡的黑珠,絲毫不在意自已的身體消散。
她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早已計劃好了一切,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無極的身體點點消散,直到完全消散殆盡。
同無象一樣,無極肉身亦毀,不同的是,她的魂魄困於無極劍外結界。
這是另外一個世界,在這劍外結界,無極能感受到劍內無象的一舉一動。
無極果然沒有讓無象一人赴死,她用這種方式,永遠的守著無象。
再沒有人來打擾,再沒有人能分散他們,無象再也不會投入另外一個女人的懷抱。
無象、無極雙雙歿。
無極劍深深的扎進地面,忽嗖的一聲,無極劍飛起,又忽然消失不見。
黑珠,無象的黑珠,本守在無極劍旁。
無極劍消失,黑珠如沒頭的蒼蠅一般亂飛了幾圈。
它並非不願護主,它只是被無極用一種特殊的力量暫時壓制。
無極與無象對戰時,無極趁著無象愣神的空檔,取了乾坤珠。
如今主人已不在,黑珠要何去何從?
這黑珠畢竟是至寶,頗有靈性,它飛去了子虛嵐,因為那裡有它熟悉的氣息。
無我見黑珠獨自飛回,知道無象、無極已不在世間。
無我仰天哀嚎:“無極、無象,你們為何留我一人獨活!”
最愛的兩個人,最親的兩個人,一同離開,無我痛徹筋骨,心傷欲絕。
無塵一聲啼哭刮破了死寂,也喚醒了無我。
現在我還不能死,無我知道自已尚有責任在身,他必須要完成無極遺願。
無我也確實兌現了諾言。
曾經那個內斂、羞澀的無我,以一已之力,橫掃魔界。
他誅殺魔界四大護法,剿滅魔軍。
曾經畏懼無象的妖界、鬼界紛紛脫離,亦不敢再作亂。
無我在三十三天建立天宮,又在子虛嵐開壇授徒。
天界各路仙神,許多拜在無我門下,一時子虛嵐門徒眾多,成為六界仙山之首。
……
無極、無象離去已整整四萬年。
四萬年來,無我時時銘記無極囑託,絲毫不敢停下腳步。
他重建六界秩序,立下豐功偉績,六界獨尊。
待無塵五萬歲,無我奉無塵為天帝,送無塵入主天宮。
無我號令天界各宮唯天宮馬首是瞻,聽天帝號令。
無我又告誡子虛嵐弟子世世代代擁護天宮,保天帝基業。
一切都進入正軌,無我自言自語道:“無極,你囑咐我的,我都做到了,全部做到了!
無極,無象,我好想你們,我一個人活著,好累。”
無我是真的累了,這五萬年,他未曾有一刻停歇,時時刻刻都緊繃著一根弦。
可他還不能停下,還不能歇息。
他需找到一個合適的人,接管子虛嵐,延續他的意志,守護天宮,守護天下蒼生。
尋找繼承人的過程是漫長的,無我心中有了一幅畫像。
這個人必須忠厚善良,必須有定力,必須有責任擔當。
歷經整整五萬年,無我終於尋見韶桓,彼時韶桓已六萬歲。
經過不斷試探,無我發現這弟子雖無過人才華,卻頗有定力,剛直不阿,秉性純良,又心繫蒼生。
無我對這韶桓頗為滿意,將韶桓帶回子虛嵐,定為真傳弟子。
無我悉心教授韶桓四萬年,待韶桓能夠獨擋一面,無我將乾坤珠傳於韶桓,任命韶桓為子虛嵐二代神尊。
一切妥當,無我終於可以停下腳步。
他用了整整十四萬年時間,去踐行對無極的承諾。
這十四萬年,他每日忙碌著,時時使命在心。
忙碌著,他暫時忘卻痛苦,忘卻至親至愛已離去,忘卻自已是孤身一人。
可當一切都已完成,沒有使命在身,痛苦又再一次佔據了他的身心。
在這世間,他是萬神敬仰的尊神,是真正的六界之主,可他從未因為站在六界頂端而欣喜過。
他從來不想要權力,從來不在乎地位,從未希望被人崇拜,被人景仰。
他只想永遠留在無極洞,永遠和無極、無象在一起。
無我回到了無極洞,看著洞內一如曾經,無我思緒萬千。
他曾在這裡生活了十萬年,在這裡有太多美好的回憶。
他記得在這裡與無極、無象一起度過的每一年,每一天,每個時辰,每一刻。
無我漫步洞外,此時祝餘放肆的生長著。
幼時,食物尚未備好之前,他與無象便會嚼幾根祝餘先頂頂飢。
雖然祝餘長的快,兩個孩子吃的更快,祝餘總是隻有那麼一小叢。
如今,這祝餘竟到處都是,還開了花。
無我拔起一根祝餘,放在嘴裡,熟悉的味道在唇齒間流淌。
無我已許久沒有正經吃東西了,穿心的悲傷,沉重的擔子,壓得他透不過氣,他早已食不知味。
無我吃著祝餘,溼了眼眶。
不遠處,桃花正開的熱鬧。
曾經無極洞不過二三株桃樹,如今已成了一片桃林。
微風送著片片桃花紛飛,有幾瓣落在無我白袍上。
無我輕輕捻起一瓣,捧在手心。
清風拂過,這瓣薄薄的桃花又隨風起舞。
舞著舞著,又落下,落在那一堆黑黑的土堆上。
這黑黑的土堆,便是十六萬前,無我與無象、無極日日圍著的那個火堆。
十六萬年過去了,沒想到火堆的痕跡還在。
就在這火堆旁,三人一起炙烤食物,一起品山珍海味,一起看星星,一起談天說地,一起遙望未來……
無極洞的一切似乎還在,親人卻早已離去,沒有了親人,家,哪裡還是家!
無我仰頭望天,道:“無極,我已將一切安排妥當,無塵此生可無憂無慮,你可以放心了吧!”
無我終於可以說出這句話,為了這句話,他孤身奮戰十四萬年!
六界之大,眾生芸芸,卻無一人、一物值得無我留戀。
無我會心一笑,他已有十六萬年沒有笑過了。
他席地而坐,閉上雙目,身體忽而化作點點白光,向著六界散去。
幼時不知愁,只盼望著長大,以為長大就可以自由,就可以快樂,僅僅是那個盼著長大的念頭,就令人振奮。
時間從來不曾為誰停,縱是天神,縱是數萬年漫長的生長週期,長大的這一天也還是會到來。
長大了,似乎真的自由了,好像真的快樂了,可獲得自由與短暫快樂的代價便是承受這世間的痛苦與寂寞。
無極、無象、無我本是這世間最逍遙自在的三人,命運卻將他們分開,讓他們受盡苦楚!
也許他們各自有著不同的因緣際會,故而到了一定的時候就必須要分離。
那麼等待他們的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