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圈裡被包養又不是什麼新鮮事，只要不被曝光，大可在鏡頭前佯裝天真，鏡頭下使勁兒撈資源。說白了，哪裡有人會和錢作對？
——在這個時代，清高，可不是什麼褒義詞。
（一）
“怎麼？不認識了？”
彼時，黎問的話語裡，多了幾分促狹的味道。他自然知道她是醒了，而且十分清醒，卻偏要裝得一臉懵然，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隨即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還是發燙，沒有退燒。
“病成這樣？”
簡短的問句裡，顯然還有幾分責備。可有時候責備也分許多種，寵溺的責備充滿溫馨，商業化的責備令人心驚。
蘇雪音想努力分辨這究竟屬於哪一種，可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才發現房間根本沒開燈。乾啞的喉嚨此時發不出聲音，索性伸出手來，胡亂抓了一把，終於抓到了床邊人溫熱的手腕，一顆懸浮在外的心，終於平穩地落了地。
一股淡淡的冷調香水，混著一縷清甜的菸草味兒。
這味道和顧颺身上的菸草味兒不同，顧颺那個人，從來不沾任何香水，大概是不喜歡吧，哪個女演員身上噴了香水靠近他，都要被他捏著鼻子推開的程度。
可是……為什麼這個時候會突然想起顧颺？
蘇雪音恍然回神間，卻聽見黎問短促地笑了一聲，“都病成這樣，還那麼要強。”聲音裡多了幾分無可奈何。
然而話音未落，蘇雪音下意識就加大了力氣，將他的手腕抓得緊緊的，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線生機，直到感覺那隻手的主人沒有要把手抽走的意思，才終於抬起臉，藉著夜色，想看清那人的表情。
蘇雪音以前從來不認為自已是個機會主義者。所謂機會主義，自古以來都是孤注一擲，即便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絕不放手，正如她此時此刻，撇開了往日的冷靜，只是憑著一點潛意識去死死抓著他的手——
她其實很想知道，如果不是她今天病倒了，他們又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見面？一聽說她病倒，他也會這樣及時出現，這是不是一種在意？
然而，這些問題她問不出口。
大概是大腦潛意識也在提醒她，別那麼愚蠢。
“別擔心，好好養病。”
藉著透過簾子的明明滅滅的光，她好像終於能看清他的臉了——立體的五官看起來俊美而深沉，平靜而深邃的眼神，彷彿是在告訴她，剛才那七個字，並非敷衍的安慰。
只是蘇雪音不知道所謂“不用擔心”算不算承諾的句式，在腦中緩慢地過了過，也沒判斷出個所以然，雙手卻卸了力，原本被她抓得緊緊的手腕，就這樣靈巧地掙脫開了她的束縛。
突如其來的空虛感，匯成了一句冰涼的提醒：
他最不喜歡女人無理取鬧，所以她必須要學會懂事，要學會順從。
（二）
——我看到新聞了，你還好嗎？
曲寧看著手機裡如石沉大海的微信訊息，內心平添幾分擔憂。
看到手機上的時間才想起來，今天是週末茶會，據說是康夫人特地託叢女士邀請她一起來的，推脫不得。於是趕緊洗了一把臉，快速化了妝換了衣服，拿好要帶的東西，下樓，叢女士派的司機已經等候多時。
曲寧開啟車門坐進去，連連道歉。
“曲小姐不要客氣。”
司機老陳是一位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專職接送叢女士幾十年了。他的笑容很和煦，聲音也很溫和，發動引擎，車子便穩穩當當融入城市的車流之中。
“叢老師已經先到康家了嗎？”曲寧突然有些好奇地發問。
老陳笑笑：“叢主席和康夫人已經相識幾十年的朋友了。”
曲寧有些驚訝，轉念一想卻又沒什麼好驚訝的，長久以來，她對叢教授叢主席的瞭解停留在百度百科的層面。
還記得當初的一場拜師宴，她懵懵懂懂迷迷糊糊，在大學教授欣慰的目光裡，在同門師姐的眼神示意下，艱難地將稱呼從“教授”改成了“老師”。
也不是沒有人告知過她這一聲稱呼的分量，而在這樣的分量之下，她的個人意願顯得過於渺小，微乎其微。畢竟這是個讓無數小提琴手都望眼欲穿的機遇，機會易得，機遇難求，只要不是傻子，誰都不會說一個“不”，更何況她曲寧在圈裡專業人士眼中，擁有的是無與倫比的天賦。
可她分明是清楚的，那個機遇原本不屬於自已，而彼時的叢教授更是明瞭的，因為那個時候，她似乎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在看她，彷彿洞悉一切的眼神——淡漠大過了讚賞，瞭然大過了喜悅，飲下那一杯茶，與她的才華無關，與她的努力無關，只與時機相關。
不是每個人都能心安理得地佔據原本不屬於自已的東西，沾沾自喜的。
（三）
康夫人的茶會上，曲寧見到了傳說中的康家大小姐——康斯悅。她今天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襯衣，下搭天青色的長裙，舒適又溫麗的穿著，加上如天鵝鳧水般的優雅姿態，更顯得她的高貴感是由內而外的。
在陽光她不施濃妝，甚至只是簡單地在腦後紮了個馬尾，依然美麗得無可挑剔。
難怪上次生日宴上，這些夫人們紛紛交口稱讚這位大小姐，看來也並非只是為了奉承康夫人，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賞識。
“小寧今年有男朋友了？”
曲寧猝不及防地抬頭，方才的走神顯得她在這一刻有些尷尬，宛如被班主任點名的學生。
當然，這種情況下，回答有，對方大約要追根問底打聽男方各種資訊，可若說沒有，那必然是讓人很難推拒的物件介紹環節。
怎麼才能一句話結束這個話題呢？糾結之下，卻是叢女士率先替她開口回覆：“年輕女孩子，多談談戀愛也沒什麼不好，只要不影響當下的事業。”
曲寧還沒來得及品味這話裡的意思，便聽見康夫人含笑看過來，“靜予還是那麼偏愛自已的學生。不過小寧那麼乖，一心都只有小提琴，想追到她——”聲音微頓，笑意更甚，“怎麼著也得拿出孫悟空七十二變的本事來。”
不知道為什麼，曲寧聽著這形容，腦內莫名就回想起了那個在籃球場上飛馳跳躍的身影，隨即面上一紅，不自覺低下了頭。
連康夫人都發了話，起初那位發問的人自然也只能偃旗息鼓，訕訕看了眼面容沉靜的叢女士，再看她身邊安安靜靜沉默不語的學生，回過味兒來，不由暗暗發笑。
曲寧卻顯然沒觀察那麼多，下意識想將目光轉向濱水閣外的花花草草上，卻意外觸及了康斯悅含笑的目光，微微對視之間，曲寧不疑有他，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