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吱嘎…

高遠揹著姐姐的屍體,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上。

走得有些慢,卻很堅定。

寒冬臘月,風雪肆虐。

寒風夾著雪花拍在他的臉上,像是一把把刀子戳著他的臉龐。

醫院門口雖然有很多運屍的車,可是他沒有僱傭。

一趟要三十塊,夠他們全家幾個月的生活費了。

兜裡這些錢,他想給姐姐的後事置辦得好一些。

畢竟地下太過陰冷。

他不想姐姐在世間感受到的冰冷和無情,再次帶到地下去。

路上。

高遠走走停停,不知歇了多少次。

手機也因為寒冷,電池虧電關機了。

直至夜幕降臨之時。

他才將姐姐僵硬的屍體,背到北郊貧民區。

這座郊區廢城,是京城北郊的安全區,充滿了犯罪和暴力。

和市中心的繁華安定,可謂天差地別。

不過雖是滿目瘡痍,好在也是處於高牆之內,比牆外的流民要強上太多了。

此時。

一群孩童,凍得小臉通紅。

正在高遠家隔壁的廢棄房屋中,拿著魔物的眼球當彈珠,玩得不亦樂乎。

發現高遠揹著屍體回來,瞬間嚇得一鬨而散。

高遠不禁搖了搖頭。

走到自家破敗的院門前,望著裡面幽暗的燈光。

躊躇了好久。

最後,還是深吸一口氣,決定把姐姐的屍體背到室內暖化。

他想讓媽媽給姐姐擦擦身子,換套衣服,補補妝。

讓姐姐陪他們過最後一個新年,之後再美美地走。

吱嘎~

門被緩緩開啟後。

一名瘦弱滄桑的中年婦女繫著圍裙,滿頭扎著亂髮,手裡還拿著菜刀,就從廚房裡衝了出來。

“小遠,通知一定是弄錯了吧?”

可是,當柳君昕看到兒子滿身冰雪,揹著灰色的屍體封裝袋的時候。

瞬間,她就淚目了。

啪嗒!

菜刀被柳君昕一把丟在地上。

身體失去了最後一絲精氣神,癱坐在地,痛哭失聲:“我的瑤妹兒啊~”

可還沒等高遠站穩。

突然!

砰的一聲!

隔壁的臥室裡,瞬間傳出酒瓶子破碎的聲響。

高遠頓時渾身一抖,震顫他心靈的不是冷冽的寒風與冰雪,而是大舅柳北溟的威懾。

“大過年的鬼嚎什麼,死就死了,這年頭誰家不死人,錢領回來沒有!”

隨著宿醉的怒吼聲。

柳北溟推著輪椅,從臥室裡露出身形。

方頭大耳,蓬頭垢面,滿嘴胡茬,一臉酒氣。

“高遠你他媽是不是欠揍,職業病犯了?”

“大過年的把屍體背進屋幹什麼!”

“趕緊把你姐給我扔到狗窩裡去!”

高遠低著頭,揹著姐姐的屍體,渾身都在打顫。

可是他依舊牢牢地站在門前,沒有動彈半步。

雖然家裡的狗窩早就閒置了,可是他怎麼忍心讓姐姐在那裡過夜。

柳君昕聞言不知道在哪裡迸發出的力氣,怒吼著:

“柳北溟,你還是不是個人,你是畜生嗎?”

“那可是你親外甥女啊。”

“你就算不念在我們之間的親情,也要顧及一下我這些年照顧你的份上啊!”

柳北溟聽到自已收留的軟弱女人,竟然破天荒地咒罵自已。

頓時怒不可遏地推著輪椅,碾壓住柳君昕的身體。

“操!”

“誰他媽大過年的往屋裡塞死人,喪氣不喪氣!”

“我真是給你們臉了!”

“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

“現在還要在我的家裡,做我的主了!”

罵著的同時,抄起屁股下的皮帶。

直接朝著女人的身上招呼。

啪!

啪!

……

皮帶一下又一下地抽在柳君昕的身上。

本就已經悲傷至極,渾身無力的她,只能硬生生地迎接這一下又一下鞭痛。

高遠見狀,不得已放下姐姐的屍體。

瞬間衝上前。

習慣性地把母親護在身下。

“大舅,你別打了,別打了。”

“我聽你的,我把姐姐送到倉庫可以吧!”

“送到倉庫不放在屋裡,明天我就找鐵哥拉走。”

柳北溟像是找到了發洩點,揮著皮帶連著母子一起抽打。

一邊抽打一邊謾罵。

“臭瞎子!”

“死屍鬼!”

“斬魔司有免費的喪葬一條龍你不用,非要自已花錢費精力,腦子是不是有病!”

“白眼狼!”

“要不是我收留你們,你們一家三口早就被妖獸吃了,現在你們都長能耐了是吧,都敢跟我大呼小叫了!”

“為了養你們,我媳婦都領孩子跟人家跑了!”

“我這些年就是養了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東西嗎!”

……

這般道德綁架的場景。

高遠這十年來已經經歷過了無數次,早已習以為常。

十年前。

異界魔隕初次來襲。

京城五環以外,都成了魔物降臨的重災區。

異界魔隕嵌入地下後,裡面的魔物不會立即竄出。

入口會維持24小時,若是24小時不進入干預,魔物就會衝出魔隕,無差別屠戮。

起初人們並不知道魔物衝出魔隕的規則,無數人都死在了那場災難之下。

逃跑時。

高遠被嗜吃幼童眼球的食眼魔,弄瞎了雙眼。

父親為了救他,與兩隻食眼魔纏鬥在一起,永遠離開了他們。

好在父親為大家爭取了逃跑時機,一家三口跑到城北外公家,得到了收留和救治。

他也算保住了一條命。

可自此也失去了光明。

他當了八年的瞎子,自小就受盡了歧視和白眼,也因為性格孤僻、冷漠、不懂人情世故,成為了別人口中的“怪胎”

幸虧姐姐在三年前覺醒了。

在斬魔學院畢業後,順利加入了斬魔司北郊的附屬工會,夜鶯。

姐姐偷偷攢錢給他購置了一對機體助視儀,這才重見了光明。

……

“別打了,別打了!”

柳君昕在淚眼恍惚間,看到了兒子眼臉上已經滲出了道道血淚,“別打了,我錯了,我們錯了。”

柳君昕護子心切,迸發出了渾身力氣,把高遠推到了身側。

握住了柳北溟揮打皮帶的手。

“求求你了,別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柳北溟此時已經失去了理智。

見右手被攥住。

直接揚起左手!

“滾開!”

啪!

一個大嘴巴,反手就把女人扇倒在地。

“這個喪門星,早死早省錢!”

“不要打我媽!”高遠見母親被扇倒在地,直接衝上去搶奪大舅手中的皮帶。

啪!

柳北溟反手又是一個巴掌,重重地扇在高遠的臉上。

高遠被打得有些發懵,眼眶裡的血滲得更是多了。

助視儀已經開始模糊了,眼前猩紅的幾乎失去了視覺。

“高遠!”

“高知瑤的撫卹金給老子掏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思,想給你姐買副好棺材,辦後事是吧?”

“你們姐弟倒是情深啊,你姐賺錢不交到家裡,偷偷給你買了一對破眼球花了一百塊,還騙我說只花了十塊,當我是傻子嗎!”

柳北溟怒罵著,直接跳下輪椅。

撲在高遠的身上,掄起拳頭。

嘭!

嘭!

……

“掏出來,撫卹金二百塊!”

“少一個子,我今天連你媽一塊打死!”

幾番拳頭下去之後。

高遠已經開始變得意識模糊,完全阻擋不了柳北溟在他身上搜刮。

他已經習慣了,這就是大舅下馬威的要錢方式,可是他這次絕不會妥協。

叮鈴鐺鐺……

柳北溟忽然在高遠的羽絨服兜裡,攥到了錢袋子。

他激動得像個瘋子,瘋狂地扯開他的羽絨服。

撕拉……

隨著散亂的絨毛在室內飛舞,一袋錢被他掏了出來。

“哈哈哈……”

“五十……”

“怎麼只有五十……?”

柳北溟本是亢奮的聲音陡然冰冷,“錢呢,其他錢呢?”

嘭!

“快給我掏出來!”

“藏哪了!”

柳北溟激動的翻找著,“這次老子一定能翻盤,我要贏回我的一切,我的晶體義肢,我的全部,我都要贏回來,哈哈哈!!錢,錢……”

“你把老子的錢藏哪了!”

嘭!

柳北溟氣得又是重重一拳。

柳君昕見兒子遭受毒打,艱難地爬起,臉色逐漸變得猙獰,余光中看到地上的菜刀。

瞬間一把抓了起來!!

“我女兒的下葬錢你也想拿去賭!”

“畜生,快還給我們!”

“要不是你在魔隕裡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怎麼會被斬魔司開除!”

“要不是你不知悔改,嗜賭如命,還借高利貸!”

“你怎麼會被打斷雙腿,爸怎麼會被你氣死,嫂子又怎麼會跑!”

“要不是你嗜酒癲狂,這個家怎麼會過成如今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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