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什麼樣的生物走到最終,都會死亡。
死亡本就難以避免。
為什麼要避免?
他的劍法,在窺探劍道本源之後,天下已難有人是他的對手。
已無人是他的對手!
宋惜塵看著他,眼眸之中富含了如何的神情?
他沒有動。
他也沒有動。
春風揚起,明明是生命復甦的時節,卻遍佈殺氣,遍佈死亡的氣息!
神光流轉,狂暴肆意。
天地雷鳴相擊,滾滾落雷湧現,雨水不停。
林子修的身姿掩蓋在雨水中。
宋惜塵的眼神也朦朧在雨水中。
朦朧之間,兩人已出手。
他們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出手的!
大地一片黑暗。
一切都似乎已經不存在,兩人已無法感受到任何物體的存在。
落雷不鳴,雨水不喧。
天地之間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已經不再存在。
明明是晴日,卻已黑暗。
明明黑暗,卻似空無。
空空朦朦,飄飄渺渺,他的劍明明是死亡的化身,卻帶著如此夢幻的感受。
他的人在那裡,他的劍就會在那裡出現!
他的人與他的劍,已真正成為一體。
他已不需要再說什麼。
真正將心投入劍中的人,什麼都不需要再說,也不必再說。真正的劍客,從來都是用劍來說話的。
劍刃的每一次相觸,都會讓人感受到他的情感。
這是內心的美麗情感。
沒有世俗的任何汙染。若你真正喜歡一件事,真正願意堅持下去,這樣美麗的情感一直會伴生到死。
——終究難以逃脫死亡。
宋惜塵的劍依舊沒有出鞘,他只是靜靜的佇立著,他在感受,他在看,他在仔細的感受的看。
用心的看。
他的眼眸冷漠。
可這其中富含了多少阻擋的情感。
堤防還不曾崩壞,所以人們難以看清堤防之後的洶湧。
他看到了這一劍。
忽然呆了。
這其中不乏運氣,不乏天賦,不乏用心。
用心豈非就是堅持的用心的努力?
天地人,只有真正將這三樣全部聚集,才真正能夠使出這一招!
沒有任何劍氣,甚至連殺氣都不再存在。
他也殺了很多人,可現在周身已了無殺氣。
還有什麼?
這遼闊狂妄的一擊!
瞬間斬斷虛無。
天地之間的生命依舊存在,天空依舊湛藍,雲朵悠遠。
可週圍的場景已真正恢復原樣。
樹木依舊在生長,風依舊飄揚,落葉依舊飄飄。
這一招已什麼都不存在,卻什麼都依舊存在。
這一招明明沒有任何的氣勢,卻容納了所有的氣勢!
宋惜塵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劍招。
就已呆了。
這一招已真正觸碰到道的層次,已真正讓人摸不著頭腦。
風來時,已無人能夠窺破風下的雜亂。
更何況這樣空朦的一招。
如同空氣。
空氣沒有任何力量,也無任何模樣,什麼都不存在。
卻遍佈天地之間的任何之地。
讓人難以招架,讓人難以躲藏,甚至已無法離開它!
看到這一劍。
他就已呆了,他看著林子修,已完全不知該如何出手,他的大腦沒有任何想法。
他的手指也沒有任何想法。
可是當林子修的劍到來時,他的劍猛然出鞘!
他的腦袋沒有任何想法,不知自已為什麼會拔出這柄劍,為什麼什麼想法都不存在的手指,卻在這一瞬間隨著林子修的劍氣不斷遊轉。
劍光閃過,似乎在左,又該在右,似乎已入穹蒼,卻又似乎撕裂大地,似如晴日耀目,又如明月輕柔,如風,如水,如塵,如煙雨,如大海,如沙漠,似乎容納了存在的一切。
宋惜塵看著他,林子修的面容已模糊了。
他的人與他的身體已徹徹底底化為了光。
在這一瞬間。
大地開始崩壞,雨水又一次墜落。
天空不再湛藍,雲朵不再悠遠。
萬事萬物再一次變得黑暗,他的人也變得黑暗。
如同第一次與他相見的模樣。
那一天有滿天的飛雪。
如今有什麼呢?
如今卻只有黑暗。
可是宋惜塵能感受到他劍中的感情,只有他的劍才是真正讓人敬佩的。
不是黑暗。
不是虛無。
雖然眼睛的模樣的確是黑暗的虛無。
可是他能夠感受到他的心。
他,沒辦法走出這一片空虛寂寞之地。
他的劍術已只能走到這裡,難以精進了。
對於一個劍道為生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痛苦?
如同一個喜歡寫小說的人,沒有腦子,還有什麼比這個還要痛苦?
無論是怎樣的痛苦。
無論是什麼樣的事,都會有一個終點。
他的劍,豈非也是如此。
第一次救下宋惜塵。
在山高萬丈的山巔,白衣飄飄。
白山寂寞,悽風苦雪。
他第一次看到白雪之下的宋惜塵。
他就已看出他的天賦。
所以才會救下他,他從不救沒有用的人。
因為他沒用,他恨自已沒用。
宋惜塵的確是天才,他只需略微指點,就已徹底發揮了他的天才。
相處之時,他雖然很少說話,因為他不必多說,宋惜塵也很少說話。可是他對於他的情感,是半分沒有摻假的。
他們本就是一路人。
林子修是天才,他已走過了很多年的路,也似乎能夠理解李青蓮的坦然。
李青蓮還不願捨棄這些身外之物。
林子修卻已經累了。
可是累了也沒有辦法,他已經是天下第一劍,他已沒有任何選擇。
他唯一的選擇,只有死。
死之後會有什麼?
他不知道,但是他想要告訴宋惜塵。
他窮盡一生的劍道,悟出了兩柄劍招。
這名為生與死的劍法。
不知宋惜塵是否看到。
不知是否能夠與聽雲十八劍相互媲美?
他不知道。
他知道什麼?
他到現在快要死的時刻,才發現自已什麼都不知道。
他有了什麼?
他發現自已什麼都沒有。
無論是對於父親,還是對於妹妹,從來沒有真正體會到他們的真正感情。
他只覺得累,真的很累。
他不知宋惜塵是否會走上一樣的道路。
只希望他能夠真正尋找到生的意義。
可是他能找到嗎?
作為他的師父,雖然是第一次的,強行的做他人的師父。
可是從來沒有人會說這一個詞。
他想必也不會對林子修說,因為他很少說話。
他發現自已活得很失敗,除了劍之外都很失敗。
宋惜塵卻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這麼一剎那。
他已從光芒耀眼的不可觸碰之物,真正變為了人。
一個活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