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聖駕回鑾

轉眼，已經入秋。天氣便稍微涼了下來。

庭院繁華漸漸凋零，清涼殿一如既往的寧靜，靜得似乎連落花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入了秋，聖駕就快要回鑾了。

江太醫來請平安脈，說甄嬛復寵了。復寵的原因是，落花時節，甄嬛在碧桐書院作了次《驚鴻舞》，皇上讚不絕口，甄嬛便復了寵，甄嬛得寵，那可是一枝獨秀，自甄嬛重得聖恩，皇上便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自麗妃小產過後，皇后的桃花塢，皇上更是再未踏足。皇后的頭風又發作了。

這兩個月，我雖然禁足在清涼殿，皇上一次也未踏足，但皇上時不時就派蘇培盛或者小夏子送來些賞賜，或是首飾，或是布料，亦或是吃食。每次來，蘇培盛都道：“皇上惦念娘娘，讓奴才來看看。娘娘缺的東西，皇上特意叮囑，讓奴才親自送來。皇上不便過來，還請華妃娘娘好自珍重，以免皇上擔憂！”

我每每只是道了謝，便不再說其他。

我原以為禁足的悠閒日子還有很多，但不曾想，皇上在聖駕回鑾之前，來了清涼殿。

時隔兩個月，我和頌芝日日坐在繡架前，手不停歇，完成了給皇上的賀禮。

頌芝將繡樣從繡架上小心翼翼卸了下來，展開在我面前，萬字福壽被面，果然大氣又威嚴。

頌芝嘴甜，道：“娘娘這兩個月辛苦，皇上知道娘娘心意，必定歡喜。”

我道：“本宮也是第一次繡，有些生疏，不過，看著還真不錯！”

說話間，清涼殿的大門便開了，遠遠就聽到蘇培盛高呼道：“皇上駕到！”

我讓頌芝把背面收起來，趕緊出去迎接皇上。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皇上略微彎了腰，伸出了雙手，我遲疑了一下，雙手搭了上去，皇上便把我牽了起來。

皇上眼裡皆是疼惜，他柔聲道：“朕來了！朕來晚了！”

皇上牽著我進了殿內，隨行的人皆站在了殿外，皇上拉著我的手，走上前，輕輕擁住了我，道：“世蘭受委屈了，朕一直都知道，朕的世蘭，不屑與麗妃相爭。”

我淚眼婆娑著，道：“皇上既知臣妾委屈，臣妾就不委屈。”

皇上退開了一步，看著我，道：“世蘭理解朕，朕都明白，你自已請罪，都是為了朕，朕怎能不知！”

我道：“皇上與臣妾能心意相通，臣妾再委屈，都甘之如飴。”

皇上鬆開我的手，後退了兩步，上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道：“兩月未見，世蘭倒是更見豐腴，更有韻味兒了！”

我霎時間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低下了頭，道：“皇上每每讓蘇培盛過來，都送許多補品，皇上讓臣妾好自珍重，臣妾不敢不當心，以免皇上為臣妾擔憂。”

皇上的手輕輕從我的臉頰撫過，動情道：“朕的世蘭，害羞起來，還真是嬌豔明媚，讓朕愛不釋手！”

皇上眼神熾熱，我趕緊後退了兩步，道：“皇上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皇上坐在坐榻上，道：“入秋了，園子裡涼了下來，朕又掛念太后。”

我道：“皇上是準備回京了嗎？”

皇上道：“不錯。只是皇后近來身子不好，敬妃性子溫婉，六宮之中，沒個主事的人，朕想著，六宮的事情，還是交給你朕才放心。”

我道：“皇上讓蘇培盛過來說一聲就行了，何苦自已跑一趟呢。”

皇上道：“怎麼，世蘭兩月未見朕，倒也不想著朕？每每蘇培盛來回稟，世蘭也不關心朕近幾日好不好？倒是苦了朕，日日記掛著你這裡。”

我笑道：“皇上六宮佳麗甚多，就算臣妾不在身邊，別的姐妹也會盡心盡力侍奉皇上的。”我看皇上臉色平淡，似不是高興的樣子。

頌芝奉了茶水來，聽到我這麼說，皇上又不說話，便道：“啟稟皇上，我們娘娘日日想著皇上，娘娘未去求見皇上，是在全心全意給皇上準備萬壽節的賀禮呢？”

皇上抬眼，微笑道：“是嗎？怎麼不跟朕說實話！”

我嗔怪道：“皇上，不是臣妾故意瞞著皇上，也不是不關心皇上，臣妾只是想給皇上一個驚喜，倒是頌芝嘴快說出來了，哪兒還有驚喜可言？”

皇上拉著我坐在了他身邊，道：“是朕錯怪你了。朕來看看，世蘭給朕準備了什麼賀禮，要提前幾個月開始準備。”

頌芝已經帶了幾個宮女，將被面展開了來，道：“啟稟皇上，這被面是華妃娘娘一針一線親自繡的，這兩個月，常常熬到深夜，眼睛都熬紅了還不停下來。”

我道：“皇上，臣妾選了上好的料子，御用的顏色，這萬字福壽的繡樣，是臣妾出宮前便去寶華殿求來的，等回宮，臣妾讓內務府做了被子，再去寶華殿開光，然後再給皇上蓋上，希望皇上日日安寢。皇上可喜歡？”

皇上道：“只要是你做的，朕都喜歡。”皇上把我的手，放在手心裡看了又看，繼續道：“朕看你的手指頭，都磨出繭子了，定是辛苦了。蘇培盛，去太醫院，讓太醫配些上好的潤手霜來給華妃！”

蘇培盛道：“是，奴才這就去！”

我道：“臣妾謝皇上！”

皇上今日宿在了清涼殿，第二日晨起，後宮的風向就已經變了。

第二日一早，沈眉莊和甄嬛便來了清涼殿，說是等著我一起去向皇后娘娘請安。

我們進了桃花塢，一同向皇后見了禮，我剛坐下，六宮的姐妹倒向我見了大禮，道：“臣妾參見華妃娘娘！”

我微笑道：“都起來吧，妹妹們今日怎的這樣客氣？”

皇后道：“許久不見妹妹了，想必各位妹妹和本宮一樣，十分想念妹妹！”

皇后的話裡，帶著酸味，讓人很不舒服。

我道：“嬪妾是託了皇后娘娘的福，皇上惦念皇后娘娘身子不好，特意讓臣妾出來，幫娘娘料理後宮事宜，好讓皇后娘娘好好調理身子。”

齊妃看了看我，眼裡有了幾分嘲笑之意，道：“本宮還以為，華妃這兩個月禁足，會清減些，沒想到，更見豐腴了，倒是有楊貴妃之態了！”

我輕笑一聲，開口道：“齊妃，本宮還以為你面壁思過些日子，腦子變聰明瞭。你以我比楊貴妃，可是將皇上置於何地？沉迷美色的唐玄宗嗎？皇后娘娘，齊妃這樣口無遮攔，冒犯天威，皇后難道就不管嗎？”

齊妃驚道：“皇后娘娘，嬪妾斷無此意啊！”

皇后搖了搖頭，微微嘆氣道：“宮裡人多，是非就多，口舌之爭難免。華妃妹妹今日剛出來，皇上又恢復了你協理六宮之權，齊妃這次，就交給你處置吧！”

我放下身段，斷不會落入皇后娘娘的陷阱，道：“皇上雖說要復臣妾協理六宮之權，但尚未有旨意下來，臣妾不敢僭越。”

襄嬪柔柔弱弱道：“啟稟皇后娘娘，齊妃娘娘心直口快，也是無心之失，還請娘娘饒恕齊妃姐姐。”

皇后坐在鳳椅上，深深看了我兩眼，又轉頭向齊妃道：“齊妃不敬，本宮當面斥責，另責抄錄十遍《女則》，以儆效尤。”

齊妃道：“嬪妾知錯，多謝皇后娘娘！”

從桃花塢回去，恢復我協理六宮之權的聖旨便傳遍了六宮，我回稟了皇上，讓沈眉莊一起幫我料理回宮事宜，皇上自然答應。

如此精心準備了半月，皇上終於起駕，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回了紫禁城。

京中天氣秋高氣爽，天朗疏闊，不似在圓明園中已經有了寒意。內務府早早接到了旨意，六宮皆已經收拾妥當。

聖駕回鑾不到半月，哥哥便也該回京了。

我一心掛念著哥哥什麼時候到京城，派去打聽訊息的人，一波波都沒了訊息，我心裡便有不好的預感。

等來等去，沒見到去年府打探訊息的人，卻等來了皇上。

我看到皇上面色凝重，我有些呆住了，皇上拉住了正準備俯身行禮的我，道：“華妃，你哥哥在戰場上中了敵人的毒箭，一直保密行事，才換來此次西北戰事大捷，只是西北蠻荒之地，救治不及時，如今病情惡化……”

我的心似有萬箭穿過，滾燙的液體從我的臉頰流過，我顫抖道：“皇上，哥哥他……”

皇上撐起了搖搖欲墜的我，將我攬在了懷裡，道：“你哥哥已經回了年府，性命無憂，只是這腿，怕是要落下殘疾，朕已經派宮裡最好的太醫去年府，給你哥哥治病了！”

我心裡的石頭落下大半，道：“臣妾代哥哥，謝皇上！”

我撲通跪倒在皇上面前，懇求道：“皇上，臣妾求皇上恩典，臣妾知道，入了宮，無論臣妾的家裡發生了任何事情，臣妾此生便出不得這宮門，臣妾懇請皇上，能否讓周寧海代臣妾出宮，去探望哥哥，否則臣妾定會一直不安心，臣妾求皇上!”

皇上看著我淚如雨下的樣子，著實不忍，便答應了我的請求。

周寧海下午便去了年府，我便坐在殿裡一直等著他，入夜，秋風蕭瑟，從我的眼睛上刮過，我淚流滿面，我再聽不見任何聲音。眼前不斷浮現出小時候，哥哥教我騎馬的樣子。

那時我不過七歲，還沒有馬高，我嚷嚷著要和哥哥一起去騎馬，哥哥總是笑我：“蘭兒，那你還小，連馬鐙子都踩不上去，如何能騎馬？”

我便把手掛在哥哥脖子上，道：“我有哥哥，哥哥抱我上去，我不就能坐上去了。”

哥哥把我抱起來，他讓我騎在他的脖子上，跑著轉了好幾圈，笑道：“哈哈，蘭兒果然聰明，都知道怎麼使喚哥哥了！”

我“咯咯”笑個不停，哥哥便輕輕把我放在馬背上，我牢牢抓著馬鞍子，哥哥牽著馬，慢慢悠悠向前走去。

一隻蒼鷹從我頭頂飛過，我看著，格外開心，便高興地喊著，“哥哥，哥哥，蘭兒也想飛，像那隻蒼鷹一樣！”

這個時候，哥哥總是衝我溫暖一笑，他縱身一躍，上了馬，將我牢牢抱在懷裡，道：“那蘭兒一定要抓緊了，哥哥帶你去找蒼鷹！”

哥哥說完，便揚起馬鞭，馬兒在曠野上賓士，像是要飛起來了一樣。

我閉上眼睛，張開雙臂，彷彿自已變成了那隻蒼鷹。